破旧的皮卡颠簸在缅佤边境的土路上,扬起的尘土像一层黄蒙蒙的雾。
坤泰戴着宽边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现在的身份是吴山,一个从缅北小镇来佤邦倒卖药材的商人。
副驾驶座上散落着几包晒干的草药,车厢里堆着更多的麻袋,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土腥味。
前方出现一个简陋的检查站,一根粗木杆横在路中间,几个穿着邋遢军装、挎着老式AK的士兵懒散地站着,眼神却像鹰一样扫视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坤泰放缓车速,摇下车窗,热浪混着尘土扑面而来。他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齿。
“大哥,辛苦了。”他递上伪造的身份证和通行证,口音带着浓重的缅北边境土味。
一个脸上有疤的士兵粗鲁地接过证件,翻来覆去地看,又探头打量车厢。“干什么的?去哪?”
“卖点草药,去邦康。”坤泰指了指车上的麻袋,“山里收的,不值几个钱。”
士兵用手里的枪管捅了捅麻袋,又盯着坤泰的脸看了几秒。“邦康现在不太平,去那干嘛?”
“唉,混口饭吃呗。”坤泰叹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缅币,悄悄塞过去,“一点心意,给兄弟们买点水喝。”
士兵掂量了一下钱,又看了看证件,终于挥挥手。“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
坤泰连连道谢,发动车子。通过后视镜,他看到那几个士兵还在盯着他的车,眼神警惕。他握方向盘的手心有些湿濡。
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没有走主干道,而是拐上一条地图上几乎没有标记的林间土路。这是梭温提供的路线,更隐蔽,但也更危险。树木茂密,光线昏暗,车轮压过厚厚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
突然,前方树林里窜出几个持枪的汉子,穿着混杂,不像正规军,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停车!检查!”
坤泰心里一沉,踩下刹车。
独眼龙走过来,用枪敲敲车窗。“干什么的?懂不懂规矩?”
“大哥,做点小生意。”坤泰再次拿出证件和说辞。
独眼龙看都没看证件,首接拉开后车门,翻看车上的麻袋。“就这点破草药?值几个钱?”他显然不满意,眼神凶狠地转向坤泰,“看你这样子,不像穷鬼,把钱拿出来!”
坤泰心里快速盘算。硬闯风险太大,动静会惊动正规检查站。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
“大哥,就这点本钱,都给你,行个方便。”
独眼龙一把抢过钱,啐了一口,“妈的,穷鬼!”他显然觉得油水太少,不依不饶,示意手下围上来,“车留下,人滚蛋!”
坤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不可能丢下车和里面的武器。在那独眼龙伸手想抓他衣领的瞬间,坤泰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反向一拧,同时另一只手己经撩开衣角,露出别在腰间的枪柄。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独眼龙惨叫一声,手腕剧痛,枪差点掉地上。他惊恐地看着坤泰腰间的枪,又对上坤泰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顿时气焰全无。他的手下也愣住了,不敢上前。
“兄弟,”坤泰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混口饭吃,都不容易,钱你拿走,路让开。非要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独眼龙冷汗下来了,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忍着手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误……误会,兄弟,你走,你走。”
坤泰松开手,独眼龙和他的手下赶紧让到路边。坤泰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驾车离开。
邦康的街道比仰光破败许多,低矮的房屋墙上布满弹孔和斑驳的标语。军车不时呼啸而过,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频繁,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压抑。
坤泰住进了一家名为“迎客来”的旅馆,条件简陋,但位置不错,靠近市场,人流复杂。他选择这里,正是因为它的不起眼和信息的流动性。
安顿下来后,他像真正的商人一样,去市场转悠,打听药材行情,也去街边的茶馆坐着,一坐就是半天,耳朵却竖着,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东边最近查得严,货不好过……”
“玛诺将军最近火气大,好几个队长挨了鞭子……”
“唉,饷银又拖欠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听说东边那位……有点想法……”
零碎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他脑中慢慢汇聚。玛诺的控制确实严密,但底层士兵有怨气,东边的山鹰势力也若隐若现。
这印证了伊万情报的价值。
几天后,在一个潮湿闷热的傍晚,坤泰根据情报中的隐晦提示,找到了位于邦康东区一条偏僻小巷深处的“老兵酒馆”。
招牌歪斜,灯光昏暗。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劣质酒精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酒馆里人不多,几个看起来像退伍老兵的男人在角落喝酒低语,一个脸上带疤的独臂酒保在慢吞吞地擦杯子。坤泰走到吧台前,坐下。
酒保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杯丛林之火,”坤泰用特定的语调说出酒名,这是情报中的第一个暗号,“加冰,不要糖。”
酒保擦杯子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坤泰几秒。“丛林之火劲大,一般人喝不惯。”
“尝尝鲜。”坤泰把几张缅币放在台上,纸币叠放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角对着酒保——第二个暗号。
酒保默默收起钱,开始调酒。动作很慢,期间状似无意地问:“老板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做什么生意的?”
“小本买卖,药材。”坤泰回答简练。
“邦康现在生意可不好做,规矩多。”酒保把酒推过来,眼神锐利,“尤其是往东边去的路,不太平。”
坤泰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了一下。“路是人走的,小心点就行。”
酒保盯着他的手指,沉默了片刻。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酒好了,我们这存货不多,下次来早点。”说完,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不再看坤泰。
坤泰明白,第一次接触到此为止。对方收到了信号,但需要时间观察和验证。他不能急。他慢慢喝完那杯辛辣的劣酒,留下一点小费,起身离开。
走出酒馆,晚风吹在脸上,他才发觉后背己经被汗水浸湿。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
宋婉宁坐在窗边,窗外是蔚蓝的海岸线和繁华的街景。她安全了,回到了家人身边,过上了曾经向往的、没有枪声和恐惧的平静生活。
但她时常会走神,目光飘向远方。
眼前会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个在掸邦雨林中将她背出地狱的男人,那个看似冷酷却数次护她周全的男人。
她知道不该去想他。
坤泰的世界充满血腥和算计,与她现在的安宁格格不入,可担忧和思念却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心头。她会下意识地搜索国际新闻,任何关于缅国、关于佤邦的冲突消息都会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宋婉宁害怕听到任何从那个地方传来的坏消息,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那个霸道又复杂的男人能平安无事。
这种无声的担忧,成为了她回归正常生活后,心底一抹无法驱散的阴影。
邦康的夜,深沉而压抑。
坤泰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前,看着远处山峦的轮廓。前路迷雾重重,但为了那一线微光,他必须在这片迷雾中,撬动佤邦这潭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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