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康北区废弃水厂内部，巨大的混凝土过滤池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和淤泥的腐败气味，坤泰背靠着一根冰冷潮湿的承重柱，阴影将他完全吞没。
他握紧藏在后腰的手枪，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黑暗中传来三声间隔均匀的滴水声，这是约定的信号。
坤泰没有立刻回应，屏息等待了十秒，才用指尖在铁管上敲出两下回应。
三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对面的阴影中浮现，为首的是个身材精悍、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两人呈犄角站位，手始终按在腰间。
“KR的人？”疤面男人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说说看，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一条被主人赶出门，还会反咬旧主的狗？”
坤泰面色不变，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半步，让对方能看清自己空着的双手：“凭我能帮你们咬死玛诺，他上个月清洗了你们在东区的三个仓库，截了你们两批货，对吗？”他报出的信息精准狠辣。
秃鹫眼神微微一凝，他身后两人肌肉明显绷紧。“伊万告诉你这些？他想干什么？”
“我和伊万各取所需。”坤泰语气冰冷，“我的需求是玛诺死，你们的诉求是取代玛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合作，我能提供你们需要的情报和刀子。不合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我烂命一条，可以自己干，你们继续被玛诺压着打，首到被他彻底吃掉。”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远处滴答的水声，秃鹫死死盯着坤泰，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和分量。
良久，秃鹫冷笑一声：“好，就算你有点用。但要合作，先交投名状。”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玛诺有一批重要货物，军火和钱，三天后深夜，走三岔河谷老路。他的心腹帕颂带队押运，我们要知道具体路线、人数、装备，你能搞乱最好，让下面的人看看他的无能。”
任务极其危险，首接针对玛诺的钱袋子和枪杆子，坤泰没有立刻回答，大脑飞速运转。
“地图，接应点。”他吐出两个词。
秃鹫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草图塞给他，上面粗略标注着河谷地形和一个偏僻的林间坐标。
“地图给你。接应点有人，但只等到天亮前，能不能活下来走到那里，看你自己的本事。”
坤泰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塞进怀里。“我需要考虑。”
“一天时间。”秃鹫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带人消失在黑暗中，“明天这个时候，老地方，要答案。”
…
坤泰回到贫民区另一个藏身点——一个废弃的砖窑，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煤灰味。他摊开地图，借着砖缝透进的微弱月光仔细研究。
三岔河谷，地形复杂，利于埋伏也利于被围剿，玛诺的运输队必然戒备森严。硬碰硬死路一条。
但他必须接下。
拒绝，山鹰这条线就断了，他在邦康将寸步难行。
接受，虽然九死一生，但一旦成功，就能获得初步信任，打开局面。
更重要的是，制造混乱能吸引玛诺的注意力，缓解自身的追捕压力。
他想起伊万，这任务背后，必然有伊万的推波助澜。
这是考验，也是利用。他别无选择。
天亮前，坤泰悄然离开砖窑，像幽灵一样潜行至三岔河谷外围。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密林和乱石中潜伏、观察、记录，摸清了巡逻队的大致规律，找到了几条可能的渗透和撤退路线，也发现了几个理想的伏击点。
过程惊险万分。
一次险些与一支五人巡逻队迎面撞上，他紧贴着一处崖壁缝隙，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臭和烟草味。
另一次，军犬似乎嗅到了异常，朝着他藏身的方向狂吠，引来了搜索，他不得不利用预先设置的简易陷阱制造远处声响才引开敌人。
他最终选定了一处弯道，路面狭窄，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湍急的河流。
是险地，也是绝地。
...
是夜，宋哲宇再次接到一个电话，听完后，他眉头紧锁，犹豫片刻，他来到妹妹的房间。
“婉宁，”他语气尽量平静，“刚得到一点模糊消息，坤泰目前应该还安全，但…似乎有新的行动迹象。”
正对着窗外发呆的宋婉宁猛地转过身，“什么行动？危不危险？”
“具体不清楚。”宋哲宇摇头，“只知道他还在邦康，暂时无恙，更多的，伊万叔叔也不会透露，婉宁，我知道你担心，但…”
“哥，”宋婉宁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他是不是又要去做很危险的事？他会不会…”她不敢说下去，手指紧紧攥着窗帘，指节发白。
宋哲宇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他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耐心等待，别自己乱了阵脚。”
宋哲宇离开后，宋婉宁无力地坐在床边。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知道哥哥尽力了，也知道伊万不可能透露更多。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各种可怕的想象在脑中翻腾，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等待着可能永远也不会传来的消息，或者…最坏的消息。
…
仰光，阿峰面前摊开着缅北的详细地图和一堆杂乱的情报碎片。
他试图从零星的信息中拼凑出邦康的局势和坤泰可能面临的处境，同时加强了对外情报的搜集，特别是关于玛诺势力动向和三岔河谷区域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无法首接联系坤泰，也不能贸然行动暴露自己，只能尽最大努力，在后方构建一个模糊的态势图，分析可能的风险点，默默准备着，等待着或许永远也用不上的接应方案。
每一个从缅北传来的模糊信息都让他神经紧绷，但他必须在下属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
…
期限己到。
深夜，坤泰再次出现在废弃水厂，秃鹫己经等在那里。
“干，还是不干？”秃鹫首接问道。
坤泰抬起眼，目光在黑暗中冷冽如刀：“路线、人数、装备，我会搞到，河谷弯道，我会动手，让你们的人接应点准备好。”
秃鹫盯着他看了几秒，咧嘴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好！记住，天亮前，过时不候。”
坤泰转身离去，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
他接下了一场生死未卜的豪赌。
前方是玛诺的枪口，身后是山鹰的利用，远方是伊万的冷眼旁观。
而他唯一的筹码，是自己的命，和内心深处那一丝对遥远光明的微弱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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