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在练功崖站到天边发白，风刮了一夜，刀脊的裂缝还在跳。
他收刀入鞘，转身下山。腿有点沉，脊椎那块像是被火燎过，一抽一抽地发麻。他知道这是回溯的后劲，撑不住了。可他不能停。
藏经阁辰时开阁，外门弟子只能进一楼。他得赶在内门晨课前混进去。
演武场刚散，人挤着往回走。他低着头，夹在两个穿灰袍的内门弟子中间，借着人流上了台阶。守阁的弟子扫了一眼队列，没拦。
一楼静得很，书架排得密，地上铺着旧毯，踩上去不响。他没停，径首往东侧走。那里有排《武典汇要》，架子靠墙，年头久了，木板一道缝。他记得这缝——昨夜他蹲在这儿，听见楼上有人翻书，动静轻，但持续了半刻钟。
他蹲下，手指顺着缝隙摸，底下空的。用力一推，木板松了，露出个斜梯，通向上头。
他爬上去。
二楼没灯，光从瓦缝漏下来，照在浮尘上。书架歪斜，不少卷轴散在地上，纸页发黄，像是虫蛀过。他屏住呼吸，一排排看过去。
《北冥剑录》残卷、《玄罡体术》缺页、《百战心诀》只剩三章……都不是他要的。
他走到最里头，角落有本焦黑的册子，半埋在灰里。封面烫金字，只剩“战典”两字，其余烧没了。他捡起来，翻开。
纸脆得像要碎，可刚触到掌心，命门穴的骨片猛地一震。
不是痛，是热，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低头看，书页边缘渗出金丝，慢慢拼成字：“战魂九印，第三印‘脊震’需以神骨为引。”
字一现，又淡了。
他心跳加快，立刻把书合上，卷起来塞进袖口。动作快，可指尖还是被纸边划破，血滴在书角，渗进去，像被吸了。
他刚站起身，楼梯响了。
不是脚步，是木梯吱呀，有人在往上走。
他退后半步，背贴书架，左手把袖口的残卷压紧，右手自然垂下，抓起地上一本散册，假装在捡。
执事长老出现在梯口。
黑袍，腰带扣着铁环，眼神扫过来，像刀刮。
“外门弟子？”长老声音不高，可压着人，“擅入二楼，按律当废修为。”
林沉没抬头：“弟子见书架倒塌，怕典籍损毁，上来整理。”
长老走近，目光落在他脚边的散册上——那书页朝下，显然是随手捡的。
“那你袖中何物？”
林沉不动。
长老伸手：“拿出来。”
他没拦，任长老抽出残卷。焦黑的封面一露，长老眉头一跳。
“《天武战典》？”声音变了，“这书……不是早毁了吗？”
他翻到末页，金丝又现，那行字重新浮现。
长老盯着看了三息，低声念：“脊震……需神骨为引？”
林沉开口：“弟子命门有骨片，与火蜥脊椎同源。方才翻书时，它自己震了。”
长老猛地抬头：“你怎知火蜥脊椎？”
“地火窟回来就贴着命门，一首没取。”
长老盯着他，眼神变了。不是怀疑，是警觉。
“你动过藏经阁的东西？”
“没有。”
“那昨夜火场，是谁动的《战典》残页？”
林沉一愣。
火场？藏经阁失火了？
他没问，只说：“弟子今日是第一次上二楼。”
长老沉默片刻，把残卷合上，捏在手里。
“此物归执事堂封存。你若所言属实，可申领查阅。”
林沉点头：“是。”
“滚下去。”
他转身，走下梯子，脚步稳，可手心全是汗。
刚出阁门，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下，袖口空了，残卷没了，可那行字还在脑子里。
“脊震”……需神骨为引。
他摸后颈，骨片温着，像是刚醒。
这印，不是只能回溯。是能练的。
他低头看手，刚才被纸划破的口子还在，血凝了，黑红。他没擦。
藏经阁二楼，执事长老站在梯口，没下楼。
他手里捏着残卷，指尖封面焦痕，眼神沉着。片刻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轻轻一捏。
玉符裂开，一道微光钻进书页，瞬间消失。
他盯着那页金丝，低声说：“第三印现。”
然后把书收进怀里，转身走向暗门。
林沉走出演武场，往柴房走。
路过井边，他停下。井壁那三道竖线还在，指向正东。他没动，只看了两眼。
他知道，记号还在，说明有人还在盯。
他继续走。
柴房门关着，他推门进去，反手插上。屋里和昨夜一样，草堆、碎瓦、旧木。他蹲下，掀开草堆，布包在。
他解开，火蜥骨片躺在里头，裂纹里的金光比昨夜亮了些。
他把骨片贴回命门。
热流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有根线在拉。
他闭眼，脑子里过那行字：“战魂九印，第三印‘脊震’需以神骨为引。”
不是靠战魂印自动回溯，是主动引神骨，震脊为印。
他睁开眼，摸刀。
刀脊裂缝更深了，暗红液体不再滴，可裂缝边缘发烫，像是里头有什么要破出来。
他把刀靠墙放好，没再拔。
他知道，这刀撑不了多久。要么碎，要么……醒。
他盘膝坐下，手放膝上，呼吸放慢。
骨片贴着命门，微微跳。
他试着让真气顺着脊椎往上走，到第三节时，骨片一震，真气被吸进去，顺着往下沉，又绕回来。
一次，两次。
第三次，脊椎猛地一抖，像被锤敲了一下。
他咬牙，没动。
不是回溯，不是被动触发。是他在推，它在应。
“脊震”……还没成，可路在这儿。
他睁开眼，天己过午。
门外有脚步，轻，停在门口。
他没动。
门没开，脚步又走了。
他站起身，拍掉草屑，把布包塞回草堆。
出门时，风大了。
他往演武场走，不是去练刀，是去打听。
执事长老有没有提过《天武战典》？有没有查昨夜的火场？
他得知道，那火，是不是冲这本书来的。
他刚走到演武场边，迎面撞上一个内门弟子。
那人看了他一眼，忽然说：“执事堂刚传话，外门林沉，明日申时，去领药。”
林沉一怔：“领药？”
“说是补气血的，长老特批。”
他没接话。
补气血？执事长老前脚收了残卷，后脚就给他送药？
他点头：“知道了。”
那人走了。
林沉站在原地，没动。
补药……是安抚，还是试探？
他摸了摸命门，骨片温着，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转身往柴房走。
快到门口时，他停下。
门缝底下，有张纸条。
他蹲下，抽出来。
纸条是撕下来的，边角不齐，上头写着两个字：“别信。”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的。
他盯着看了两秒，把纸条揉成团，塞进嘴里，嚼了，咽下去。
然后推门进去，插上门栓。
他靠门站着，手慢慢握紧。
药不能吃。
残卷没了，可字在他脑子里。
骨片在，神骨在。
“脊震”这条路，他得自己走。
他走到墙角，拿起钝刀。
刀脊裂缝动了一下，像心跳。
他把刀横在膝上，手指顺着裂缝摸下去。
下一刻，刀身突然一震，裂缝里渗出一滴暗红，落在他掌心，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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