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过城市的街道，却吹不散日渐浓郁的年的气息。街边的商铺挂起了红灯笼，超市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贺岁歌曲，行人匆匆，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采买的年货。出租屋内，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寒冷仿佛是两个世界。
晚饭后，收拾完碗筷，三人照例坐在客厅里。乐乐盘腿坐在地毯上，摆弄着他的奥特曼积木，彭少杰拿着手机浏览新闻，周逸如则翻看着一本服装设计杂志。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日常的宁静。
周逸如放下杂志，目光扫过不算宽敞却充满生活痕迹的客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眼看就要过年了，今年……我们怎么安排？”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另外两人的耳中。乐乐立刻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过年！妈妈，我们要回外公家吗？还是去静姨那里？”
彭少杰也放下了手机，看向周逸如。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往年，他们还是夫妻时，通常是除夕在周家过，初一再去彭少杰老家，行程匆忙，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去年，他们刚刚离婚，彭少杰是带着乐乐在赵峰家凑合着过的，冷清而仓促。
周逸如没有首接回答乐乐，而是看着彭少杰，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我是想……今年我们就在这儿过，好不好？把爸妈，还有静姐，都请过来。地方是小了点，但热闹。”
这个提议有些出乎彭少杰的意料。在他印象里，周逸如向来注重排场和体面，过年这种大事，理应在她父母那宽敞的房子里进行才符合她的习惯。如今却主动提出在这个租来的、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屋里团聚。
他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勉强或委屈，只有真诚的期待和一种属于“家”的踏实感。他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这里，才是他们三个人现在真正的“家”，是他们一点一点重新构筑起温度和联系的地方。在这里过年，意义非凡。
“我觉得可以。”彭少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这里挺好，自在。”他顿了顿，补充道，“爸和阿姨……他们会同意吗？”他指的是周明和刘兰，毕竟让两位老人年来儿女的出租屋，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简慢。
“我跟他们说。”周逸如语气笃定，“他们会理解的。”经历了这么多，她相信父母，尤其是父亲，看待许多事情的标准己经发生了变化。
“好耶！就在我们家过年！”乐乐反应最快，高兴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我要请外公外婆来！还要请静姨！我们贴窗花，挂灯笼！”
孩子的欢欣雀跃感染了两个大人。周逸如笑着摸了摸乐乐的头，然后看向彭少杰，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是一种提议被接纳、计划即将成型的愉悦。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彭少杰一锤定音，“就在这儿过。我来跟静姐说。”
事情就此定下。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小家仿佛一个被上了发条的小型作战指挥部，充满了为迎接新年而忙碌的喜庆气氛。
分工在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中完成。
彭少杰主动揽下了采买年货和布置家里的重任。这符合他一贯负责“外围”和“体力活”的角色。他列了一张详细的清单，趁着周末，开着那辆二手捷达，穿梭于大型超市和年货市场。不再是孤身一人提着大包小包，乐乐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对各种充满年味的装饰品和新奇零食发出阵阵惊叹。
“爸爸，我们要买那个最大的福字！”
“好。”
“爸爸，那个会发光的灯笼好不好看？”
“买一对。”
“爸爸，外婆喜欢吃开心果，我们多买一点！”
“知道。”
彭少杰耐心地应着，一边对比着清单，一边将儿子指点的事物放入购物车。看着乐乐兴奋的小脸，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安排，他心中那份因为筹备过年而升腾起的忙碌感，都化为了沉甸甸的满足。这种带着孩子、为共同的小家采买的体验，对他而言，新鲜而珍贵。
与此同时，家里的“内政”则由周逸如和李静主导。李静得知要在出租屋过年，并且自己也在受邀之列，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充满了笑意和暖意：“太好了！我就喜欢热闹！年夜饭包在我和逸如身上，保证让你们吃得不想放筷子！”
于是，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头碰着头研究年夜饭的菜单。周逸如搬出了笔记本电脑，李静则拿着个小本子，两人一边查一边记。
“静姐，你拿手的红烧肉肯定要有。”
“那当然，乐乐最爱吃了。再做个八宝饭，甜甜蜜蜜。”
“清蒸鱼也要，年年有余。少杰他……好像挺喜欢吃你上次做的那个白切鸡？”
“行，我来做。逸如，你那个汤煲得越来越好了，来个暖胃的汤。”
“嗯，我再试试做个佛跳墙？就是工序麻烦点……”
“别别别，年夜饭嘛，吃得舒服最重要，搞得太复杂累着自己。咱们量不大，但要精致，都是自家人，吃得开心就好。”
她们讨论得不亦乐乎，时而争论，时而笑出声，气氛融洽得像亲姐妹。周逸如发现，和李静一起商量这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竟有一种别样的乐趣和踏实感，远比在商场上谈判一个合同来得轻松和温暖。
而乐乐，则是这个家里最忙碌、最兴奋的“小帮手”。彭少杰采购回来的春联、福字、窗花、小灯笼堆在沙发上，乐乐就自告奋勇地要帮忙布置。
“爸爸，这个福字贴这里对不对？”
“歪了，往左边来一点……对，就这样。”
“妈妈，你看我贴的小兔子窗花！好看吗？”
“好看，乐乐真厉害，贴得正正的。”
“静姨，这个灯笼怎么挂上去呀？你帮我扶一下椅子好不好？”
他迈着小短腿，屋里屋外地跑，小脸上因为忙碌而泛着红晕，鼻尖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踮着脚尖，努力地把福字贴正，把窗花抚平，在彭少杰的协助下，将红彤彤的小灯笼挂在阳台和客厅的角落。
没有人催促他，也没有人嫌他帮倒忙。大人们都含笑看着这个小不点儿像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忙碌的空气中，用自己的方式参与着这场重要的家庭活动。他贴歪的福字，在他眼里是完美的杰作；他挂上的灯笼，仿佛点亮了整个世界。
小小的出租屋，在这番用心的筹备下，一点点被浓郁的红色装点起来。福字倒贴在门上，窗花映在玻璃上，灯笼在角落里散发着暖光，空气中似乎己经提前飘起了年夜饭的香气。这里没有宽敞豪宅的奢华，却充满了千金不换的、实实在在的烟火气与期盼团圆的喜悦。
家的味道，从未如此具体而深刻。它藏在采购清单的勾勾画画里，藏在反复斟酌的菜单里，更藏在乐乐踮起脚尖贴福字时那认真的眼神里。新年未至，温暖己满溢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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