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上那条关于探视权的条款，像一道冰冷的程序指令，到了规定的日子，便自动启动。彭少杰提前收到了周逸如那边发来的简短信息，确认了探视时间。他没有回复，只是默默记下，然后提前告知了乐乐。
“乐乐，明天下午，妈妈会来看你。”他的语气尽可能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正在玩积木的乐乐动作顿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细微的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低下头，小声“哦”了一下，没有再问什么，继续摆弄手里的积木，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周日下午，门铃准时响起。彭少杰走过去开门，周逸如站在门外。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最新季的奢侈品牌套装，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手里提着好几个印着知名玩具和童装品牌标志的大纸袋，与她身后老旧的楼道环境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略显生硬的笑容，目光越过彭少杰，首接投向屋内的乐乐。
“乐乐，看妈妈给你带什么来了？”她声音提高，试图显得热情洋溢，提着袋子走进来，高跟鞋踩在简单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乐乐从沙发上滑下来，站在那儿，看着突然出现的妈妈和那堆华丽的礼物袋子，小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和兴奋，反而露出一种怯生生的、近乎拘谨的神情。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爸爸，像是在寻求某种指引。
周逸如将那几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半人高的限量版机器人玩具，又拿出几套价格不菲的童装，还有一大堆进口零食，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喜欢吗？这都是妈妈特意给你挑的。”周逸如蹲下身，尽量让自己和儿子平视，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伸出手想去拉乐乐。
乐乐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小身体却几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目光在那堆昂贵的礼物上扫过，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极小极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礼貌，却充满了距离感。
周逸如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勉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和尴尬。她准备好的满腔热情和话语，都被儿子这疏离的反应堵了回去。
她站起身，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她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彭少杰，觉得更加不自在，仿佛自己成了一个闯入他们父子世界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乐乐，妈妈带你出去吃饭吧？去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个儿童餐厅，有滑梯和海洋球的那个，好不好？”她试图打破尴尬，提出新的建议。
俺不吃豆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乐乐却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我想在家吃爸爸做的饭。”
周逸如再次被拒绝，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深吸一口气，转向彭少杰，语气变得公事公办：“我带他出去吃点好的也不行吗？协议上写了我有探视权，可以带他外出。”
彭少杰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没有波澜：“协议也写了，探视需以保证孩子身心健康为前提。乐乐不想去，没必要勉强。你可以在这里陪他玩一会儿。”
周逸如被噎得无话可说。她看着儿子明显更依赖彭少杰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酸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周逸如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间之一。
她试图和乐乐一起玩那些新买的玩具，但乐乐玩得心不在焉，总是偷偷看彭少杰的方向。她找话题和儿子聊天，问幼儿园的事，乐乐的回答总是很简单，“嗯”、“啊”、“还好”，不像在彭少杰面前那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彭少杰则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没有介入他们的互动，但那种无形的、紧密的父子联结，却无处不在，将周逸如清晰地隔绝在外。
她带来的昂贵礼物，像一堆华丽的摆设，孤零零地堆在角落，无法拉近半分母子的距离。
时间一到，周逸如再也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客气和尴尬氛围。她站起身，拿起包，语气有些生硬：“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乐乐抬起头，看着她，依旧很礼貌地说：“妈妈再见。”
没有不舍，没有挽留。
周逸如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最后看了一眼儿子和这个简陋却充满了别人生活痕迹的小屋，转身快步离开，关门的动作带着一丝仓促和狼狈。
彭少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昂贵的奔驰车驶离，消失在老城区的街角。
他回头，看见乐乐正蹲在那堆礼物前，并没有拆开玩，只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那个最大机器人的包装盒，小脸上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轻轻松了口气。
彭少杰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不喜欢这些玩具吗？”
乐乐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说：“喜欢……但是，我还是喜欢爸爸给我买的奥特曼。”他顿了顿，仰起小脸，有些困惑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买这么多？她是不是……觉得我不乖？”
彭少杰心中一酸，将儿子搂进怀里。
物质的堆砌，终究无法填补情感的沟壑。第一次探视，就在这种客气、疏离、甚至带着点互相伤害的尴尬中，黯然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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