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规定的探视日又一次到来。周逸如提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刻意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晚宴，驾车前往那个她只去过一次、位于老城区的小区。一路上，她心情有些复杂，既想见儿子，又有些抗拒面对那个简陋的环境和可能依旧疏离的儿子。
她停好车，拎着这次特意挑选的、据说很受小男孩欢迎的智能玩具和一套高档童装，深吸一口气，走上楼。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但出现在门后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彭少杰，而是李静。
周逸如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表姐？你怎么……在这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李静向屋里看去。
李静似乎对她的到来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自然，侧身让开：“是逸如啊，快进来。少杰还没回来，我暂时借住在这儿，顺便帮忙照看下乐乐。”她的解释听起来很自然，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逸如带着满腹狐疑走进门。屋内的景象让她再次怔住。
和她上次来时相比，这个小小的出租屋简首判若两人。虽然家具依旧简单，但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沙发上随意放着几个柔软的抱枕，窗台上摆着一小盆绿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和一种温馨宁静的生活气息，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只有男性粗粝感的临时住所。
而她的儿子乐乐，正坐在小餐桌前，面前放着一碗色彩缤纷、切得精细的水果沙拉，小勺子正舀起一块沾着酸奶的苹果往嘴里送。小家伙脸色红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干净舒适的棉质家居服，看起来被照顾得极好。
听到动静，乐乐抬起头，看到是妈妈，眼睛眨巴了两下，放下了小勺子，小声叫了句：“妈妈。”声音里没有了上一次那种明显的害怕和抗拒，但依旧带着点生疏和拘谨，不像在彭少杰或李静面前那样放松自在。
“哎，乐乐。”周逸如压下心里的异样感，挤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将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看妈妈给你带什么来了？最新款的智能恐龙，还会走路呢！”
乐乐看了看那包装华丽的玩具，又看了看面前没吃完的水果沙拉，小声说了句：“谢谢妈妈。”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静。
李静笑着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周逸如手里的礼物，放在一旁，对乐乐说：“乐乐，妈妈给你买新玩具了，喜不喜欢？先跟妈妈说谢谢，然后把水果吃完好不好？不然浪费了静姨的心意哦。”
她的语气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
乐乐听话地点点头，重新拿起勺子，对周逸如又说了一遍：“谢谢妈妈。”然后继续小口地吃着他的水果沙拉。
周逸如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李静在这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将这个小窝打理得温馨舒适，将她的儿子照顾得妥帖周到。而乐乐，那个曾经看到她只会躲闪的儿子，虽然依旧生疏，却似乎己经接受了李静的存在，甚至有些听她的话。
这个她曾经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厌弃离开的家，这个因为她长期缺席而冰冷破裂的家，在她彻底离开之后，竟然被另一个女人经营得如此……像模像样，充满了她从未成功赋予过的“家”的温暖和秩序。
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反而像一个突兀的、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手里昂贵的礼物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和可笑。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失落感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脏。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属于自己的角色被人替代的憋闷和难受，尽管是她自己先放弃了这片领地和这个角色。
她看着李静自然地收拾着乐乐的餐具，听着乐乐用熟悉的口吻叫着“静姨”，再对比自己儿子对自己那份挥之不去的客气和疏离，巨大的落差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次探视，依旧在一种微妙的、略显尴尬的氛围中进行。乐乐吃完水果后，虽然愿意玩她带来的新玩具，但明显放不开，不如在彭少杰或李静面前那样活泼爱笑。
周逸如试图和他聊天，他的回答依旧简短。李静则很识趣地退到一边，要么去厨房忙碌，要么坐在角落做自己的刺绣，并不介入他们的互动，但这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反而更让周逸如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不适。
时间一到，周逸如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走在老旧的楼梯上，她心里那股酸涩和失落越发浓重。
她曾经以为，离开那个家，失去孩子的抚养权，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改变。首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家，和那个家里的儿子，似乎正在以一种她无法阻止的速度，适应着没有她的新生活，并且……似乎过得还不错。
这个认知，比任何争吵和指责都更让她感到挫败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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