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商场落地窗,洒在整洁的餐桌上。周逸如特意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客户约见,专程来接乐乐。她选了一家新开的亲子餐厅,环境明亮温馨,色彩鲜艳,到处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乐乐坐在她对面的儿童餐椅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服务员刚送上来的儿童套餐。飞机形状的餐盘里,摆着精致的迷你汉堡、切成小段的蔬菜和一小份金黄的薯条。周逸如还特意给他点了一碗餐厅招牌的鲜虾蛋羹,嫩滑的蛋羹上点缀着的虾仁和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乐乐,好吃吗?”周逸如看着儿子,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她有些紧张,每一次单独带乐乐出来,她都希望能一切完美,弥补过去的缺失。
乐乐点点头,用儿童勺舀起蛋羹,吹了吹,送进嘴里,吃得还算专注。
周逸如稍稍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刀叉,切开面前的牛排,心思却全在对面的小人儿身上。她努力寻找着话题:“乐乐,下周幼儿园是不是有运动会?妈妈那天刚好没事,可以去给你加油,好不好?”
乐乐抬起眼看了看她,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静姨说……她也会去。”
周逸如切牛排的动作顿住了。又是李静。这个名字像无处不在的空气,总是在她试图靠近儿子的时候悄然出现。
她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勉强笑了笑:“那好啊,静姨也去,妈妈也去,我们一起给乐乐加油,好不好?”
乐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对付碗里的蛋羹。
气氛似乎又冷了下去。周逸如感到一阵无力,她发现和儿子单独相处时,常常会陷入这种莫名的冷场。她不知道西岁的孩子喜欢聊什么,不知道他最近迷上了哪个奥特曼,不知道他幼儿园里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这些空白让她手足无措。
她看着乐乐一勺一勺吃着蛋羹,似乎很喜欢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点小小的欣慰。至少,食物是合他胃口的。
“喜欢吃这个蛋羹吗?”她试图再次打开话匣,“妈妈看你吃了好多。”
乐乐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随口分享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发现,奶声奶气地说:“喜欢。妈妈,这个蛋羹好吃,不过静姨做的蛋羹比你以前做的好吃一点点。”
他说完,就像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自然,又低下头,专注地用勺子去舀碗里最后一点蛋羹,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妈妈瞬间僵住的笑容和骤然失血的脸色。
周逸如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餐厅里所有的嘈杂喧闹瞬间退去,只剩下儿子那句轻飘飘的话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回荡。
“静姨做的蛋羹比你以前做的好吃一点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砸在她的心尖上,砸得她晕眩,砸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握着刀叉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大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堵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以前?她以前做过蛋羹吗?记忆模糊而遥远。好像是有过那么一两次,在乐乐更小的时候,她心血来潮下过厨房,结果不是火候老了就是调味咸了,小家伙皱着小眉头不太乐意吃。后来,她越来越忙,厨房就成了彭少杰的绝对领地,她再也没为儿子做过任何吃的。
原来,在她缺席的那些日子里,在李静那双巧手下,蛋羹可以变得如此美味,以至于成了儿子衡量这道菜的标准。
原来,她这个亲生母亲,不仅在陪伴的时间上输了,连曾经微不足道、甚至失败的厨艺,也成了儿子记忆中需要被超越的“以前”,成了比较中落败的那一方。
一种尖锐的、猝不及防的刺痛感,混合着铺天盖地的失落和难堪,猛地攫住了她。
她看着眼前吃得香喷喷的儿子,他那么自然地说出那句话,没有丝毫恶意,甚至可能觉得是在分享一个美好的发现。可正是这份天真无邪的无心之语,杀伤力才最大,让她连一丝一毫的委屈和愤怒都无法表达。
她能说什么?能责怪儿子说实话吗?能指责李静做得太好吗?
都不能。
她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那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顺着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烧得她坐立难安。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在她专注于公司、忙于证明自己、认为提供优渥物质条件就是爱的那些日子里,儿子的生活标准和情感依赖对象己经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家里,不再只有她和彭少杰留下的痕迹。另一个女人用她的耐心、她的厨艺、她日复一日的陪伴,悄无声息地填补了她留下的空白,甚至……做得更好。
乐乐习惯了静姨的味道,习惯了静姨的陪伴,那她这个妈妈呢?在儿子心里,究竟还剩下多少分量?是不是只剩下“以前”那个模糊的、连蛋羹都做不好的形象?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般的窒息。
“妈妈?”乐乐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羹,放下勺子,似乎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你不吃了吗?你的肉肉要凉了。”
周逸如猛地回过神,对上儿子清澈纯净的目光,心脏又是一揪。她极力扯动嘴角,试图拉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吃,妈妈这就吃。”她慌忙低下头,胡乱地切着盘子里己经有些冷掉的牛排,塞进嘴里,却味同嚼蜡,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
美味的牛排此刻变得难以下咽,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种下的苦果。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儿子,怕自己眼底的狼狈和受伤会被他看见。
这顿她精心安排的、原本期望能增进感情的周末午餐,就在这种食不知味、强颜欢笑的压抑氛围中结束了。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笑着对乐乐说:“小朋友,蛋羹好吃吗?”
乐乐乖巧地点头:“好吃。”
周逸如站在旁边,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刺耳。她几乎是仓促地拿出信用卡,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牵着乐乐的手走出餐厅,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周逸如却觉得浑身发冷。儿子的小手软软的,温温的,握在手里,她却第一次感到一种莫名的不确定。
她低头看着乐乐无忧无虑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
失落、不甘、愧疚、危机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她一首以来固有的认知。
她是不是,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是不是就真的……很难再追回来了?
她握紧了儿子的手,仿佛害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似的。乐乐被握得有点疼,不解地仰头看她:“妈妈?”
周逸如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妈妈牵着你走。”
只是那牵手的力度,泄露了她内心巨大的不安和从未有过的慌乱。
比较之下,高下立判。
而她,竟是输得最彻底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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