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雪下得绵密，老槐树枝桠上的白霜积了薄薄一层，远远望去，像给黝黑的枝干裹了层银纱。体校的足球场被雪盖得半透，草皮露出点点青绿，在白雪映衬下，倒成了冬日里最鲜活的颜色。双马尾女孩林晓星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帽子扣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手里紧紧攥着足球——这是她作为国少队冬训队长的最后一天，胸前的队长袖标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晓星！带队员们先跑两圈热热身，雪天肌肉容易僵！”看台上的暖棚里，林峰掀开保温杯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老人指尖划过杯壁上的老照片，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念念正追着夏棋跑，两人脚下的足球滚得老远，和现在球场上那群缩着脖子跑圈的孩子渐渐重叠。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最新一页贴着片还带着霜气的槐树叶，是今早扫雪时从老槐树下捡的，叶脉清晰，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跑圈的队伍里，有个矮个子男孩突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雪地里。林晓星立刻停下脚步，跑过去扶住他：“阿昊，雪天跑圈要小步幅，脚跟先落地，就像我们练过的‘雪地防滑步’！”她边说边示范，脚尖轻轻点地，带着男孩慢慢调整节奏。不远处的围栏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念念带着笑意的脸——她特意提前结束巴萨的休假，赶在冬训结营这天回来。
“姐姐！”林晓星眼睛一亮，顾不上带队，抱着足球就往围栏边跑，雪花落在她的发梢，瞬间化成小水珠，像撒了把碎钻。念念推开车门，裹着和林晓星同款的红色羽绒服，蹲下身帮她拍掉肩上的雪：“刚在门口看你带队，比去年沉稳多了。”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些泛着青绿色的草屑，“这是诺坎普球场的草屑，我特意装了点，等会儿混在咱们体校的草皮里，以后你们练球，就当踩在欧洲赛场上。”
林晓星接过密封袋，小心地揣进羽绒服内袋，贴在胸口：“谢谢姐姐！我要带着它参加巴西邀请赛！”
下午的对抗赛如期开始。念念穿着体校的旧训练服站在场边，袖口磨得有些起毛，却是她当年最喜欢的一套。林晓星带领的红队和蓝队刚踢到中场，就被蓝队的前锋断了球，眼看对方要带球冲禁区，场边的小队员都急得喊起来。念念却没喊停，反而朝着林晓星大喊：“想想上周练的‘回追三角阵’！卡住他的边路，让小宇去堵中路！”
林晓星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上周雪天训练，念念特意教过她们应对“被断球反击”的战术。她立刻调整脚步，贴着蓝队前锋的侧后方跑动，同时抬手给队友打手势。小宇心领神会，从斜后方插过来，和林晓星形成夹击。蓝队前锋慌了神，转身想传球，林晓星瞅准时机，用脚背轻轻一勾，足球就像听话的小精灵，乖乖滚回她脚下。紧接着，她脚尖一挑，送出一脚“泥鳅传球”——足球贴着雪面滑过，精准落到禁区前的队友脚下，队友抬脚射门，足球应声入网！
“进球啦！”雪地里爆发出欢呼，小队员们扑过来围着林晓星，雪沫子溅了满身。看台上的林峰放下保温杯，用力鼓掌，眼角的皱纹里落了片雪花，却笑得比冬日难得的阳光还暖。他掏出笔记本，在槐树叶旁写下：“晓星学会了‘临危不乱’，这比进球更重要。”
傍晚时分，老槐树下搭起了篝火。枯枝燃烧的噼啪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雪夜里格外热闹。念念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片压得平整的槐树叶，是她当年离开体校时林峰送的，叶脉间还能看到淡淡的黄褐色。“上次在欧冠赛场对阵拜仁，我在中场被两名球员夹击，球快保不住的时候，突然想起林爷爷说的‘根须’。”她把槐树叶举到篝火旁，火光映得叶脉格外清晰，“他说，老槐树的根在地下盘得深，不管刮多大风都倒不了；踢球也一样，越是慌的时候，越要守住自己的节奏，就像根须抓住土地。”
林晓星凑过来，盯着那片槐树叶：“姐姐，这片叶子陪你去过诺坎普吗？”
“当然。”念念笑着点头，把槐树叶递给她，“现在传给你。明年去巴西打邀请赛，带着它，就像我和林爷爷都在你身边。”林晓星小心地接过树叶，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和今早林峰给的那片并排贴着，还特意压了块小石子。
这时，林峰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走过来，分给每个孩子一杯：“冬夜喝这个暖身子，当年夏棋和念念冬训，每天都要喝两大杯。”他看着念念，眼里带着欣慰，“你这次回来，正好赶上体校的‘传承结营仪式’，等会儿给孩子们讲讲你在巴萨的训练，比我讲一百句大道理都管用。”
念念接过姜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子，心里泛起暖意：“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想跟大家说。”她放下杯子，从包里掏出几个护腕，每个护腕上都绣着小小的槐树叶图案，“这是我托人绣的，每个队员一个，护腕里缝了点老槐树的木屑——就像带着体校的念想，不管去哪个赛场，都别忘了自己是从武汉体校的雪地里跑出来的。”
林晓星接过护腕，立刻套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工钥匙扣，是用槐树枝雕的小足球，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2034”：“姐姐，这个给你。2034年世界杯，我一定会去的，到时候你要在看台上给我加油！”
念念接过钥匙扣，指尖着上面的刻痕，眼眶有点发热：“拉钩。”她伸出小拇指，和林晓星的手指勾在一起，“到时候我不仅要去，还要举着‘10后接棒’的灯牌，比当年你举着‘念念加油’的灯牌还亮。”
篝火渐渐暗下来，雪又开始下了。孩子们裹着羽绒服，靠在老槐树下听林峰讲过去的故事：“当年王强教练带着我练球，冬天没有暖棚，我们就在雪地里跑，跑完浑身是汗，风一吹就结冰碴子；后来夏棋和念念来了，体校盖了暖棚，有了热水，可他们还是爱往雪地里钻，说雪天练球能磨性子……”
林晓星靠在念念身边，听着故事，手里攥着那片槐树叶，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抬头望向老槐树，枝桠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像是在说：“好好练，春天来了，你们就要出发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念念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巴萨。孩子们早早地在老槐树下等着，手里捧着自己做的小礼物——有画着足球场的明信片，有绣着足球的手帕，还有用雪捏的小足球。林晓星把一个保温壶递给她：“里面是林爷爷煮的姜茶，路上喝，暖身子。”
车子驶离体校时，念念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槐树下，孩子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林峰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那本熟悉的笔记本，封面上的槐树叶图案在晨光里格外醒目。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扣，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离开体校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挥手，夏棋站在林峰身边，手里拿着片槐树叶，喊着“念念，到了巴萨要好好踢球”。
原来传承从来都是这样，一边往前跑，一边把身后的人往更远的地方推。
回到巴萨的第二天，念念就投入了训练。她穿着印有槐树枝纹路的球鞋，在诺坎普的草皮上奔跑，阳光洒在身上，像极了武汉雪后的初晴。训练间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棋发来的视频——新疆的槐树苗己经抽出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晃，当地的孩子们围着树苗踢野球，夏棋穿着体校的教练服，手里拿着林峰写的“青训笔记”，正弯腰教一个小男孩用脚内侧传球。
视频最后，夏棋笑着说：“念念，你寄来的护腕我分给孩子们了，他们都把护腕当宝贝。等这些槐树苗长大，我们的青训根系，就真的扎遍全国了。”
年底的巴萨年度总结会上，念念捧着“最佳中场”的奖杯，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下，她特意把槐树枝雕的钥匙扣挂在奖杯上：“这个奖杯，属于武汉体校老槐树下的那群孩子。”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哽咽，“十年前，我在雪地里追着足球跑，想知道‘梦想’两个字怎么写；现在我知道了，它写在每一片槐树叶里，写在每一次冬训的坚持里，写在孩子们追着足球跑的脚印里。”
她举起奖杯，对着镜头笑得灿烂：“2034年的世界杯，我们约定好了——到时候，我在看台上，他们在赛场上，一起把中国足球的梦想，带到更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武汉体校的老槐树下，林晓星正带着队员们贴春联。红纸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上联是“槐荫护新苗”，下联是“少年赴星河”，横批是她一笔一划写的“2034加油”。林峰站在一旁，帮她把春联贴在老槐树干上，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像是在和老伙计打招呼。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春联上，却一点也盖不住那鲜红的颜色，就像这群少年心里的热血，永远滚烫，永远朝着梦想的方向，坚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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