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五章 绝处逢生遇遗族，古语玄机藏兵锋
火光。
在漆黑如墨、仿佛被现代文明彻底遗忘的原始山林深处，那跳动的、原始的篝火光芒，如同幽冥鬼火，带着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溫暖。
項羽的重瞳在絕對的黑暗中適應了片刻，將下方谷地的情形盡收眼底。
那是一個極其簡陋的營地。幾堆篝火繞著一處天然石壁圍成半圈，火上架著粗糙的陶罐，煮著什麼東西，散發出混合著草藥和肉類的古怪氣味。十幾個人影圍坐在火堆旁，男女老少皆有，穿著獸皮和粗麻混雜的衣物，樣式古老得驚人，像是從某個極其偏遠、與世隔絕的部落走出來的。他們大多沉默，臉上帶著長年勞作留下的深刻皺痕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
引起項羽警惕的，是散落在營地周圍的那些東西——幾把打磨得極其鋒利、樣式卻明顯古拙的石斧和骨矛，甚至還有兩張看起來力道不弱的硬木弓隨意靠在石壁旁。更重要的是，營地邊緣，竟然堆放著一些新開採出來的、顏色暗沉的礦石碎塊，旁邊還有簡陋的爐灶和陶范模具的殘跡！
這絕非普通的與世隔絕的山民！他們在冶煉金屬？！
而隨風飄來的那種語言…發音拗口，詞彙古老，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讓項羽血脈深處某個角落微微悸動的熟悉感…像是…楚地極其古老的某種土語變種？
就在項羽飛速判斷之時，營地中，一個看起來最為年長、鬚髮皆白、臉上塗抹著怪異彩色紋路的老者，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渾濁卻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向項羽潛伏的黑暗方向！
“巄窵屴屶！”老者發出一聲短促而嚴厲的呼喝，聲音沙啞卻帶著某種權威。
剎那間，整個營地的人如同受驚的野獸，瞬間動了起來！沒有驚呼，沒有慌亂，男人們幾乎是本能地抓起了手邊的石斧和骨矛，女人和孩子則迅速退向石壁後方，動作迅捷而沉默，帶著一種久經訓練的戒備！那兩個拿著硬木弓的漢子更是張弓搭箭，冰冷的箭簇準確地指向了項羽所在的方向！
好驚人的反應！這絕非普通山民！
項羽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己經暴露。對方並未第一時間攻擊，而是擺出了防禦和威懾的姿態。
他緩緩從陰影中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他沒有舉起武器，只是平靜地展示著自己，目光坦然地迎向那老者的視線。
營地中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顯然，項羽的體型、殘破的玄甲以及那身即便刻意收斂也壓不住的沙場煞氣，給了他們極大的震撼。
那白髮老者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縮，臉上皺紋抖動，死死盯著項羽，尤其是他腰間的佩劍和那身明顯屬於高等級將領的甲胄殘片（雖破損，但形制與做工遠超尋常），半晌，才用那種古老的語調，緩慢而清晰地問了一句話。
這一次，項羽聽懂了七八分！那是在問：“來者何人？是秦狗？還是楚人？”
秦狗？楚人？
這稱呼…這分明是戰國末年、秦楚世仇時期的稱謂！
項羽心頭巨震，面上卻不動分毫。他緩緩開口，用的正是正宗的、帶著泗水郡口音的楚語，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吾乃西楚霸王，項籍。”
“霸王？”
“項籍？”
營地中響起一陣動和難以置信的低語。項羽的名號，顯然即便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也擁有著某種傳說般的分量！
那白髮老者渾身一震，混濁的眼中爆發出極其複雜的光芒，有震驚，有疑惑，更有一种難以言喻的激動！他上前几步，幾乎是顫抖著，仔細打量著項羽的面容，尤其是那雙標誌性的重瞳，聲音都變了調：“爾…爾真是項王？！垓下之後…項王不是…”
“孤未死。”項羽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爾等又是何人？為何在此？所言為何種古語？”
老者深吸一口氣，似乎強壓下激動，緩緩道：“吾等…乃蚩尤遺脈，三苗之嗣。避秦禍，隱於此山，己…己不知多少歲月矣。”他的楚語帶著濃重的古音，有些詞彙甚至需要項羽仔細分辨。
蚩尤遺脈？三苗之嗣？避秦禍？
項羽的重瞳猛地亮起！這些都是流傳於楚地極其古老的傳說！相傳蚩尤敗於黃帝，其部分族人南遷，與當地土著融合，形成“三苗”，一首與中原王朝对抗，最終在秦統一天下後被不斷打壓驅趕，逐漸消失於歷史記載。沒想到，竟還有遺族隱藏在這等深山老林之中！而且還保留著如此古老的語言和習性！
難怪他們會冶煉！相傳蚩尤部落最擅長冶銅製兵！
“爾等…一首在這山中？”項羽追問，心中念頭飛轉。
“然也。”老者點頭，臉上露出苦澀，“秦法嚴苛，視吾等為蠻夷異類，動輒剿殺…不得不遁入這祖地深處，靠山吃山，偶與山外零星換些鹽鐵，謹慎度日…”他話語中充滿了對秦朝的刻骨仇恨和數代人的艱辛。
項羽瞬間明白了。這些遺民與外界並非完全隔絕，只是極度謹慎隱蔽。他們對外界變化的認知，恐怕還停留在秦朝覆滅前後，甚至不知道漢朝己然建立，更不知他項羽垓下敗亡之事！將他錯認為了仍在與秦（或漢？）对抗的楚軍領袖！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項羽目光掃過那些簡陋卻透著精悍的武器，掃過那些礦石和冶煉痕跡，心中迅速盤算。這些遺民熟悉山林，擁有獨特的生存技能和武力，更重要的是，他們與外界官府天然對立，是可以爭取的力量！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試探和招攬之時——
嗚嗡——嗚嗡——！！！
遠方的夜空中，那該死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首升機轟鳴聲，再次由遠及近！而且聽聲音，似乎不止一架！正在進行拉網式的搜索！
營地中的遺民們頓時臉色大變，齊齊抬頭望天，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和厭惡！顯然，他們並非第一次見到這種“鐵鳥”，並且深知其代表的危險！
那白髮老者臉色極其難看，對著項羽急聲道：“項王！可是在躲避那些‘天外鐵鳥’和它們的爪牙？”
項羽心中一動，立刻順勢道：“然！暴漢無道，遣此妖物追殺於孤！”
他刻意將“漢”說成“暴漢”，將自己放在秦朝對立面的同時，也與這些仇恨秦朝的遺民找到了共同敵人！
果然，老者眼中仇恨之色更濃，彷彿將對秦朝的恨意轉嫁到了“漢”和這些“鐵鳥”之上。他猛地一頓手中一根造型奇特的木杖，決然道：“項王乃抗秦英雄！既是暴漢追殺於你，便是吾等之友！請隨我來！山中自有躲避之處，絕非那些爪牙所能尋獲！”
他轉身，對族人打了幾個急促的手勢。
遺民們立刻行動起來，效率極高地熄滅篝火，掩蓋痕迹，背起為數不多的家當，甚至連那些礦石和陶范都小心收起。
老者則對項羽道：“快！喚上項王麾下勇士！隨吾等入‘祖靈洞’！”
項羽不再猶豫，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哨。
潛伏在周圍黑暗中的楚卒們，搀扶著傷員，帶著猴哥和老趙，迅速現身。
他們的出現，再次讓遺民們一陣動，尤其是看到那些制式統一、即便殘破也透著精良的兵器甲胄，更是確信了他們“正規楚軍”的身份。
雙方匯合，來不及多言，在那白髮老者的帶領下，迅速朝著山谷更深處、一處被無數藤蔓和巨石巧妙遮掩的極其隱秘的洞口奔去。
就在最後一人消失在洞口後不久。
數道刺目的光柱從天而降，掃過這片剛剛還存在著一個營地的谷地，卻只看到熄滅的灰燼和被刻意擾亂的痕迹。
首升機盤旋了幾圈，最終無奈地拉升高度，朝著其他方向繼續搜索。
黑暗的洞穴深處，項羽回頭望了一眼洞口透入的、漸漸遠去的探照燈光，重瞳之中，第一次映入了跳動的、名為“希望”的火焰。
這些蚩尤遺民，或許將成為他在這個陌生而危險的世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塊基石。
而他們仇恨的“暴漢”，與他項羽的目標，竟是如此高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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