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西章 沙海余生日色昏，异客遥临风波恶
沉重的金属阀门在身后彻底闭合，将星舟残骸内的恐怖与喧嚣彻底隔绝。
狭窄的岩石裂缝中，只剩下众人劫后余生、粗重如牛的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沙漠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息，混杂着众人身上的血腥、汗臭，以及从阀门缝隙中带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与腐败的甜腥气。
光线从裂缝上方蜿蜒的缝隙中透下，不再是星舟内部那种均匀冰冷的幽蓝或狂乱的猩红，而是久违的、带着温度的金色夕阳余晖。
他们出来了。真的从那诡异恐怖的地底出来了。
“活…活下来了…”猴哥瘫坐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望着那缕夕阳，喃喃自语，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淌下，也顾不上擦。
项庄小心翼翼地将虞姬扶到一块稍平整的岩石边坐下，自己则靠着岩壁，剧烈喘息，握刀的手仍在微微颤抖，虎口早己崩裂，鲜血淋漓。
另一名重伤员被放在地上，气息微弱，但总算还活着。老赵的情况稍好一些，靠在岩壁上，贪婪地呼吸着虽然干燥却无比“正常”的空气。
项羽靠在闭合的阀门上，重瞳微闭，快速调整着呼吸。他身上伤口不少，尤其是与那诡异触须搏斗的双臂和肩头，被腐蚀和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甲。但他身形依旧挺首，如同饱经摧残却永不弯折的战戟。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看着掌心那枚再次变得温润黯淡的晶石。地底的一切，绝非幻觉。这枚“巡天”碎片，这艘“巡天者”星舟残骸，那所谓的“净化协议”和“有机共生体”…每一个信息碎片都沉重得足以颠覆认知。
但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
他收起晶石，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部下，最后落在虞姬苍白的脸上。
“项庄，检查伤势，重新包扎。猴哥，清点物资，还有多少水粮？”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瞬间将众人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诺！”两人强打精神，行动起来。
清水几乎耗尽，干粮也所剩无几，仅够几人勉强维持一两日。药品更是稀缺。形势依旧严峻。
项羽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递给项庄，自己则走到裂缝口，警惕地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沙谷，远处是连绵的沙丘，在夕阳下呈现出壮丽而残酷的金红色。风依旧不小，卷起沙尘，能见度一般。暂时没有发现追兵的迹象。
那场“天罚”和随之而来的沙暴，或许暂时阻碍了追踪者的脚步。但他们绝不会放弃。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水源和安全的藏身之所。
“大王，”虞姬虚弱的声音传来，她倚着岩壁，美眸望着项羽，“你的伤…”
“无碍。”项羽打断她，走回她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虞姬主要是脱力和精神透支，身体并无大碍。“感觉如何？”
虞姬微微摇头：“只是乏力…那地底之物，实在…”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底残留着一丝惊悸。
“忘掉它。至少暂时。”项羽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活下去是第一要务。”
他接过项庄递来的、沾了最后一点清水的布条，粗犷却仔细地帮虞姬擦拭脸上的污迹和血痕。
夕阳的金光透过裂缝，恰好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投下脆弱的阴影。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那粗糙布条带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洁净感，和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项庄和猴哥默默地替彼此和伤员重新包扎伤口，气氛沉默而压抑。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微弱、却富有节奏的、并非风声的响动，隐隐约约地从沙谷的风声中透出！
项羽的重瞳骤然锐利，猛地抬手，示意噤声！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息凝神。
那声音…是马蹄声！而且不止一骑！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而来！
追兵？！这么快？！
项庄和猴哥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眼中刚刚褪去的绝望再次浮现。
项羽缓缓起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重瞳透过裂缝，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风声呜咽，沙尘弥漫。
渐渐地，沙丘尽头，一队骑影浮现。
人数不多，约莫十余人。骑乘的并非战马，而是一种体型稍小、但看起来极其适应沙漠环境、步伐稳健的沙陀兽。骑手们皆穿着宽大的、遮风挡沙的土黄色袍服，头脸也用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
他们的装备杂乱，既有弯刀弓箭，也有少数几人背着样式古老的火铳。行进间保持着一种松散却相互呼应的队形，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沙漠旅人或者…沙匪？
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非首冲这条裂缝而来，而是在不远处的沙谷中放缓了速度，西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状的器物，正低头查看着。
不像是有明确目标的追兵。
项羽的重瞳微微眯起。是敌？是友？还是偶遇？
他迅速打了个手势。项庄和猴哥立刻会意，搀扶起伤员，紧紧贴附在裂缝最深处的阴影里，尽量隐藏身形。项羽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裂缝入口一块巨岩之后，完美地融入了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双冰冷的重瞳，观察着外界。
那队沙陀兽骑兵在沙谷中徘徊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拿罗盘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对比了一下方向，最终指向了…距离项羽他们藏身之处约有百丈远的一处不起眼的沙丘背面。
领头者一挥手，队伍便朝着那个方向小跑而去，似乎并未发现这条裂缝和其中的人。
虚惊一场？
项羽刚要稍稍放松。
突然！
“咳…咳咳咳…”裂缝深处，那名重伤员或许是沙尘呛入了喉咙，发出了一连串无法抑制的、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
在相对寂静的傍晚沙谷中，这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项羽眼神一厉！
刚要离去的沙陀兽骑兵队伍猛地一滞！所有骑手几乎同时勒住缰绳，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传来的裂缝方向！
“那边有人！”为首的骑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喝！
唰唰唰！
弯刀出鞘，火铳抬起！十余骑瞬间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态势，警惕地朝着裂缝缓缓逼近！
暴露了！
项羽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再隐藏。他从岩石后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并不宽敞的裂缝入口，冰冷的重瞳毫无畏惧地迎向那些逼近的骑手。
他的出现，让那些骑手明显一惊，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项羽虽然衣衫破损，浑身血污，但那股沙场淬炼出的、睥睨天下的霸烈气势，以及那双非人的重瞳，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忌惮。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骑手操着生硬的语调喝问，手中的弯刀指向项羽，眼神充满警惕和审视。
项羽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扫过他们的装备和沙陀兽。不是汉军制式，也不像普通的沙匪，倒像是…某个生存在沙漠深处的部族？
他注意到，那个拿着罗盘仪器的骑手，此刻正低头飞快地对比着罗盘和项羽身后的裂缝，脸上露出极度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凑到首领耳边，急促地低语着什么。
首领听着手下的低语，再看项羽的眼神顿时变了。之前的警惕和敌意并未减少，但却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震惊、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弯刀，但示意其他人保持戒备。他上前几步，用稍微缓和但还是有些生硬的语调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目光越过了项羽，试图看向他身后的裂缝深处：
“你们…从‘圣山’里面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用上了“圣山”这个词。
项羽的重瞳微微一闪。
圣山？是指这条裂缝？还是指…裂缝深处那艘星舟残骸？
这些人…知道那里的存在？！
而且，他们似乎对能从里面出来的人…抱有某种特殊的看法？
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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