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山主”三个字，砸得猴群死寂。
所有猴子都僵住了。
他们看着跪伏在地的通玄老祖。
又看看那个身形瘦削的小马猴，脑子彻底成了团浆糊。
通玄老祖宗。
那是花果山活着的图腾。
是唯一能给他们讲大圣爷一棒碎裂十万天兵的老古董。
是猴群心中最后，也是最硬的那根顶梁柱。
现在，这根柱子，对着一个他们昨天还在怜悯的小马猴，塌了。
这种画面的撕裂感，比天上降下佛陀法旨还要颠覆认知。
袁安也有一瞬的错愕。
他设想过无数种收服这位保守派元老的方式，画大饼，讲道理，利益捆绑。
但他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最决绝，最彻底的方式，亲手将黄袍披在了自己身上。
项目经理的思维瞬间上线。
他立刻读懂了这一跪的含义。
通玄跪的不是他袁安。
是那株仙桃嫩芽代表的无限可能。
是花果山重新站起来的，唯一希望！
“前辈，快起来！”
袁安立刻上前，伸出双爪，要去搀扶。
新山主的身份，必须有新山主的姿态。
通玄却没起，只是摇着头，浑浊的老泪淌过脸颊的沟壑。
“山主当得起老猴这一拜！”
“九百年了……老猴以为。”
“这辈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果山断了香火，死后都无颜去见大圣爷……”
“今日能看到仙根再植，灵气复苏，便是立刻死了，老猴也瞑目了！”
话语朴实，却带着千钧重。
周围的老猴们，眼中的恐惧和怀疑被这股巨大的情绪洪流彻底冲垮。
取而代之的，是和通玄脸上一般无二的狂热与希冀。
他们再看那株嫩芽，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一株植物。
那是一座神龛。
一尊能救他们于水火的活菩萨！
袁安明白，时机己至。
他的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可以开始了。
“都过来。”
袁安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重量。
他将通玄扶起，让他站在自己身侧。
这个动作的政治意义，所有猴子都看得懂。
猴子们互相看看，最后还是挪动脚步，顺从地围拢过来。
只有那只独眼猴妖和身边的几个泼猴，撇着嘴，吊儿郎当地缀在圈子外围。
袁安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猴脸。
麻木，激动，好奇，不屑。
种种情绪，尽数烙印于心。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活。”
“从今天起，花果山，只有一个规矩。”
他的声音冷冽下来。
“想活下去，想重新吃上仙桃、喝上甘泉的，跟着我干。”
“不想干的，我不拦着。”
“但往后，这花果山长出的任何一根草，结出的任何一颗果，都与你无关。”
话很粗暴。
却首指猴心。
没有宏图伟业，只讲最根本的食物，和生存。
一只年迈的母猴颤巍巍举起爪子：
“山……山主，我们……我们该怎么干？”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袁安指向那片一分大小的灵田。
“这，就是我们吃饭的家伙。”
“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开垦！”
“把水帘洞前这片荒地，全部变成能种桃树的田！”
“没工具，就用石头磨，用树枝挖！”
“没力气，就两人一组，三人一群，互相搭把手！”
“谁开垦的土地最多、最快，我就有奖。”
“我能让他第一个喝到灵水，能让他第一个尝到修为增长的滋味！”
他指向身旁的通玄。
“就像刚才，通玄老前辈一样！”
所有猴子的呼吸，霎时粗重。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通玄。
通玄配合地挺首了腰杆，他身上的气息依旧腐朽。
但那股精气神，却明显比之前旺盛了一截。
这，是活广告！
“我干！”一个年轻公猴第一个红着眼吼道。
“我也干！老子啃树皮啃得嘴里都淡出鸟了！”
“山主，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为了仙桃！”
死气沉沉的氛围被彻底点燃。
绝望了九百年的猴群，第一次迸发出了名为‘求生’的火焰。
但，总有杂音。
“切，说得比唱得好听。”
独眼猴妖掏着耳朵，怪笑一声。
“就这么根破苗，能让几百张嘴都吃上桃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身边的泼猴立刻附和。
“猴哥说得对！有那力气刨地，不如多找两条草根实在。”
“就算真种出来了，能轮到咱们？还不是先进了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嘴里。”
这是典型的团队蛀虫。
质疑决策，煽动对立，消极怠工。
通玄脸色一沉，妖气刚要涌动，就被袁安抬手压下。
用来立威的猴，自己跳出来了。
袁安不气，反而笑了。
他踱步到独眼猴妖面前，身高只到对方胸口。
他平静的眼神，却让独眼猴妖心头发慌。
“你叫什么？”
“你管老子叫什么？”独眼猴妖梗着脖子，强撑着凶悍。
“好，我记住你了。”
袁安点头，转身环视全场，声音砸进每个猴子的耳朵里。
“我的规矩很简单，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
“从今天起，所有开垦的土地，收获的果实，统一由我分配。”
“谁干的活多，谁就分得多。”
“至于什么都不干，还想跟以前一样，抢别人东西的……”
袁安的眼神，重新钉在独眼猴妖脸上，语气森然。
“我会亲手，把他扔下花果山。”
……
花果山内部变革的同时。
十里之外，一座被藤蔓杂草淹没的小庙，轻微一震。
庙内，一尊泥塑土地神像上，裂开一道细缝。
“嗯？”
一个苍老虚弱的意念，从沉睡中苏醒。
土地神，张福。
作为天庭最底层的派遣员工，他在这绝灵之地待了近五百年。
神力枯竭，神躯腐朽，每天只能靠沉睡装死，苟延残喘。
祈祷着任期结束，能调去个有香火的地方养老。
可就在刚才。
他死水般的感知里，竟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丝精纯至极的，带着磅礴生机的灵气！
品质之高，是他五百年来从未见过的！
“回光返照？”
张福晃了晃快要散架的泥塑脑袋，分出一缕微弱神念，循着源头探去。
神念穿过枯林，越过干河。
当他看清水帘洞前发生的一切时。
轰！
张福的神魂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几乎当场溃散！
他看到了什么？
一片……一片正在被开垦的土地！
一群……一群拿着石器，却干劲冲天的猴子！
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片土地中央，那株摇曳的仙桃嫩芽！
以及，那个盘坐田边，身上散发着纯正法力波动的小马猴！
“灵田！仙植！”
“怎么可能？！此地是佛门与天庭共同盖棺定论的绝灵之地！”
“是谁！谁敢在这逆天改命？！”
张福神魂剧烈波动，神像上的裂纹‘咔嚓’一声，又扩大了一分。
他吓得差点当场圆寂。
出大事了！
花果山出大事了！
必须上报！
他刚要掐动法诀，神念却在袁安身上顿住。
从那只小马猴身上，他嗅到了一丝……熟悉又遥远，尊贵到让他神魂颤栗的气息。
那是……
张福的神魂疯狂抖动，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浮上心头。
“是……是那位爷的血脉？”
“不对！气息不对，更像一个……全新的灵魂？”
“不管了！这浑水太深，不是我这小土地能掺和的！”
张福瞬间掐灭了所有念头。
开玩笑！
跟那位爷沾上因果的事，谁碰谁死！
当年十万天兵怎么没的？
装死！必须继续装死！
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张福的神念潮水般退回，将自己死死封印在神像深处，瑟瑟发抖。
就在他当起缩头乌龟的同一刻。
花果山的山脚下。
一头凶悍的黑狼精，和一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精，正舔着嘴唇，朝着山上走来。
他们的目光贪婪，循着空气中那一丝微弱的、新生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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