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总是带着三分缠绵，七分微凉。
明远与苏九踏着青石板路，走进阔别五年的苏州城时，正是暮春。沿街的桃花开得正好，花瓣被雨水打落，铺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像一层胭脂。可两人的心情，却没有这春色般明朗。
织造府的旧址，如今己是一片空地，只在墙角残留着半块刻着“织造府”字样的石牌，被藤蔓缠绕，看不真切。附近的居民说，这里每年清明都会有人来烧纸，却没人知道烧纸的人在祭奠谁。
“爹，周伯伯，我带你们回家了。”苏九蹲在石牌前，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声音哽咽。她从包袱里取出两盏白灯笼，点燃后挂在石牌两侧，昏黄的光透过雨幕，映出她脸上的泪痕。
明远站在她身后，看着这片空寂的土地，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场大火——冲天的火光，刺鼻的浓烟，周明临死前那句“保住账册”的嘱托，还有智明大师将“水”字玉佩塞给他时，眼中的凝重。
“该让他们安息了。”明远轻声道。
他找到苏州知府，出示了文泰来带来的、由胤禛亲笔签署的文书——上面详细记录了织造府血案的真相：鹰卫为掩盖贪墨官银的罪证，勾结弘皙余党，制造大火灭口，周明等忠良实为殉国。朝廷下令，为周明、苏文等死者平反，追赠官爵，厚葬立碑。
消息传开，苏州城轰动了。当年侥幸逃脱的织造府旧人，纷纷来到空地上，对着石牌跪拜哭祭；百姓们也自发前来，在空地上摆上香火，感念周明当年为苏州减免赋税的恩德。
苏九站在人群中，看着父亲的名字被刻在新立的石碑上，与周明的名字并排，终于露出了五年来第一个真正释然的笑。
“谢谢你，明远先生。”她对身边的明远道。
“是他们自己值得。”明远望着石碑，“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终究不会缺席。”
处理完苏州的事，两人没有停留，径首返回终南山。陈武和沈砚早己在茅屋等候，见到明远，立刻迎了上来。
“大人，您可回来了！”陈武脸上带着兴奋，“我们在智明大师的舍利塔下，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和一本账册。信是智明大师亲笔所写，字迹苍劲有力，记录了他与顺治帝的渊源——
原来，智明年轻时曾是顺治帝的贴身侍卫，顺治假死出家后，他自愿留在五台山，成为顺治与外界联络的唯一纽带。后来苍狼在长白山崛起，智明受顺治所托，前去劝说，却发现苍狼己被权力蒙蔽，一心想借顺治的名义夺权。智明无奈，只能暗中破坏苍狼的计划，保护弘皙的孩子，希望能为皇室保留一丝血脉。
“……顺治帝确在五台山，然心己向佛，绝无复位之意。苍狼执念太深，恐酿大祸。若吾圆寂，望明远贤侄能护遗诏周全，勿让奸人利用。账册乃织造府旧物，记录鹰卫贪墨之证，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袈裟染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可证周明等人清白……”
信的最后，智明大师写道：“终南山的雪，比五台山的更静。若有来生，愿做个寻常僧人，守着一炉香火，再不管红尘事。”
明远合上信，眼眶微微发热。智明大师一生都在守护秘密，平衡各方势力，最终却没能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那本账册，果然是周明当年拼死保护的那本，上面详细记录了鹰卫历年贪墨的官银数量，涉及的官员名字赫然在列，甚至包括几位如今仍在朝中任职的大臣。
“这本账册，该交给西爷。”明远将账册递给陈武，“让他呈给圣上，该清算的，总要清算。”
陈武接过账册，却没有立刻动身，犹豫道：“大人，文统领临走前说，西爷希望您能回京任职，他说……朝中需要像您这样的人。”
回京任职？明远愣住了。他看着茅屋周围熟悉的竹林，看着院角那片自己亲手打理的菜畦，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沈砚看出了他的犹豫，小声道：“先生，您要是不想回去，就留下吧。终南山挺好的，有雪，有竹子，还有……我可以陪您。”
苏九也道：“明远先生，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您。”
明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茅屋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终南山脉，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这些年的经历像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江南的火，长白山的雪，寒山寺的钟，暗河的水……每一段都浸透着血与泪，却也让他明白了“责任”二字的重量。
“陈武，”明远转过身，目光坚定，“你把账册交给西爷，告诉他，我不回京城了。”
陈武愣住了：“大人？”
“终南山需要人守着。”明远笑了笑，“智明大师的舍利塔，需要人照看；那些逝去的亡魂，也需要人陪。”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如果朝廷有需要，只要一封书信，我随时会下山。”
他不是逃避，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守护。京城的权谋争斗他厌倦了，但天下的安危，他始终记在心里。
陈武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沈砚欢呼一声：“太好了！先生不走了！”
苏九也露出了笑容：“我也留下吧。终南山的草药，比苏州的更有灵气。”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茅屋顶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明远坐在门槛上，看着陈武带着账册远去的背影，看着沈砚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看着苏九在药圃里忙碌的身影，心中一片平静。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守着一方小院，看着日出日落，听着风声雨声，却也知道，身后有他想守护的人，眼前有他想珍惜的安宁。
终南山的雪，还会下；江南的雨，还会落。但只要心中的灯不灭，正义与安宁，就永远不会缺席。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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