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列车发出一声绵长而嘶哑的汽笛，仿佛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旅途的终点缓缓停歇。
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尖利声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刀子般的寒风。
这里是黑河，华夏的最北端边境。
九十年代的口岸城市，没有后世的繁华与喧嚣，只有一种广袤天地间独有的肃穆。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压得很低，街道上行人稀疏，建筑的棱角在冷冽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分明。
林凡刚一踏上站台，那股冷气就让他精神一振。
一个身影快步迎了上来。
来人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大衣，身形微胖，脸上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被风霜磨砺出的红润。
“是林凡同志吧？”
他的声音很洪亮，带着一股热乎气，驱散了几分站台上的寒意。
“我是老赵，王处长提前打过招呼了。”
赵爱国。
舅舅王建国安排的边防联-络员。一个在边境线上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林凡伸出手，用力握了握：“赵叔，辛苦你跑一趟。”
简单的寒暄过后，赵爱国脸上的热情就收敛了几分，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透出一股难色。
他领着林凡往出站口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小凡，你那十几节车皮，我都打点好了，手续齐全，随时可以过境。”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但……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口岸的那个铁路调度官，是个硬茬子。”
林凡脚步不停，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没拆封的“大中华”，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怎么说？”
赵爱国熟练地接过烟，凑到嘴边，林凡顺势给他点上。
“呼——”
一口浓烈的烟雾喷出，赵爱国紧锁的眉头似乎也随着烟雾舒展了一丝，但眼神里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那个家伙叫格里戈里，妈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
他咬着牙，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厌恶。
“所有从他手底下过的华夏货，没有不被他扒掉一层皮的。你送礼，他收；你不送礼，他直接把你的货扣死在铁轨上。那股贪婪劲，就是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西伯利亚棕熊！”
林凡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片了然。
意料之中。
苏联解体后的阵痛期，催生了无数这样的怪胎。他们手握着旧时代的权力，却用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疯狂攫取着新时代的财富。
这种人，他上辈子见得多了。
“赵叔，不用担心。”林凡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带我去会会他。”
跨过界河，对岸那栋充满苏式风格的铁路调度办公楼便映入眼帘。建筑外墙的灰泥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沉重而压抑。
林凡手里提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网兜。
网兜里，是两条明黄色的“大中华”和两瓶酱色瓶身的“茅台”。
在九十年代的远东，这三样东西，是比卢布和美金更好用的硬通货。
推开格里戈里办公室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伏特加、劣质烟草和汗液的酸腐气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办公室的主人，正陷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
一个典型的老毛子。
硕大的啤酒肚将衬衫绷得紧紧的，一颗巨大的红鼻子在油腻的脸上格外醒目，那双深陷在肥肉里的眼睛，闪烁着的全是算计和油滑。
他就是格里戈里。
看到赵爱国身后的林凡，以及林凡手上提着的网兜，格里戈里脸上的肥肉瞬间堆积起来，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哦，欢迎，来自华夏的朋友！”
他热情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从林凡手中接过网兜，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随手塞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动作熟练无比。
礼物收下，正事登场。
格里戈里的屁股重新落回椅子里，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冷却，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伏特加，毛熊解体：我用单车换航母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毛熊解体：我用单车换航母最新章节随便看！呷了一口，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的那批货，我知道。”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拿捏的意味。
“十几节车皮的自行车，数量可真不少啊。”
他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林凡和赵爱国的心脏。
“按照规矩，这么大的货运量，会对我们的铁路造成非常、非常严重的磨损。”
他拖长了音调，一脸的理所当然。
“所以，需要交一笔‘铁路磨损费’。另外嘛，最近的铁路调度非常紧张，车皮都在排队。想要优先通过，还得再交一笔‘优先调度费’。”
赵爱国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凡却依旧平静，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淡淡地问道。
“总共是多少？”
格里戈里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他伸出了五根得如同胡萝卜的手指，在林凡面前晃了晃。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不多！”
“你们这批货物总价值的50%！”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这不是什么费用。
这是抢劫！是明火执仗的敲诈！
赵爱国在一旁听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猛地拉了拉林凡的衣袖，拼命地使着眼色，示意他先服个软，别把事情闹僵。
然而，林凡却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
他知道，对付这种贪得无厌的饿狼，任何退缩和妥协，都只会让他觉得你软弱可欺，从而变本加厉地扑上来，撕咬下更多的血肉。
喂不饱的。
林凡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将面前那杯格里戈里倒给他的伏特加，轻轻推开。
清亮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折射出格里戈里那张错愕的脸。
林凡脸上的笑容，也在这一刻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格里戈里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办公室里污浊沉闷的空气。
“我的货，一分钱的‘孝敬’，都不会给你。”
格里戈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双小眼睛里的算计和油滑，瞬间被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客客气气、甚至有些文弱的华夏小子，敢当着他的面，直接翻脸。
林凡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他直视着对方那双开始浮现怒火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别说你一个铁路调度官。”
“就是上帝来了，也不能从我的货里，抽走一个钢镚！”
“你……你说什么？！”
格里戈里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带动着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脸上的肥肉剧烈地颤抖着，那颗红鼻子因为充血而气得发紫。
他暴跳如雷，指着林凡的鼻子咆哮。
“华夏小子，你信不信我让你的这批货，就在这条铁轨上烂掉！生锈！变成一堆谁都不要的废铁！”
“你可以试试。”
林凡冷冷地扔下这句话。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气急败坏的胖子一眼，转身，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沉重的木门被重重地摔上。
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震得墙上挂着的列宁画像都晃了三晃，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办公室里，只留下格里戈里那歇斯底里的咆哮，以及赵爱国那张写满了震惊、恐惧与绝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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