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策
楔子·将门血契
天启十三年腊月初七,雪把镇南王府的青瓦盖得严严实实,任瑶正蹲在廊下给铜炉添银霜炭,鼻尖沾着点灰,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是父亲今早从御书房带回来的,说宫里新做的,让她尝尝鲜。
铜炉刚旺起来,府门外就传来马蹄声,不是平日里送公文的轻骑,是禁军的重骑,铁蹄踏在青石板上,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任瑶刚要探头看,就被母亲拽着往假山后跑,母亲的手冰凉,还在抖,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塞进她棉袄夹层:“阿瑶,攥紧了,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青铜镜,千万别丢。”
是块边缘刻着算筹纹路的青铜镜,硌得她胸口发疼。她刚要问什么,就听见前院的惨叫——是福伯的声音,福伯昨天还陪她堆雪人,说等开春了带她去城外摘桃花。
“镇南王萧靖远接旨!”禁军统领的声音像冰锥子,扎进雪地里,“你勾结突厥狼山部,私通敌国,陛下有旨,满门抄斩!”
任瑶的芝麻糖“啪嗒”掉在雪上,她透过假山石缝看见父亲,玄色朝服上沾着血,不是他的,是禁军的——父亲手里还攥着那卷常看的《军阵图》,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他朝着禁军吼:“血口喷人!我镇南王府三代戍边,我儿还在西北跟突厥人拼命,怎么会通敌?!”
“证据在此!”统领扔出一卷羊皮卷,雪地里展开,任瑶认得那卷纸,三日前母亲在灯下缝补父亲朝服时,从衬里拆出来的,上面歪歪扭扭的突厥字,母亲看了一眼就红了眼:“这是假的,你爹连突厥话都不会说,写不出这个。”
可没人听父亲辩白。一个禁军举着刀冲上去,母亲突然从假山后冲出去,发髻上的银簪出,尖儿对着那禁军的喉咙:“别碰我夫君!”
银簪扎进了禁军的手腕,呦呼2349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血溅在母亲月白的襦裙上,像朵突然开的红梅。另一个禁军的刀劈过来时,父亲扑过去挡,刀砍在父亲的肩膀上,血顺着朝服的褶皱往下流,滴在任瑶掉的芝麻糖上,把糖渍染成了黑红色。
“阿瑶,跑!”父亲朝着假山的方向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伸手想抓她,却被铁链拽着往后倒,铁链锁着他的脚踝,磨得皮肉都露出来。
母亲被按在雪地里,她回头看了任瑶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任瑶却看懂了——是“活下去”。然后她就看见母亲把银簪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脖子扎下去,血喷出来,溅在那卷假密约上,把突厥字糊成了黑团。
父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猛地挣断铁链,朝着母亲扑过去,却被乱刀围住。任瑶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眼泪在眼眶里冻成了冰,她看见父亲最后看她的眼神,不是恨,是求——求她活下去。
禁军开始搜院,脚步声离假山越来越近。任瑶摸出棉袄里的青铜镜,镜面贴着她肩胛骨下的鸾鸟胎记,突然发烫,像母亲的手曾有的温度。她想起母亲今早给她梳头时说的话:“阿瑶,你这胎记是福气,以后宫里要是有人给你熏香,千万别闻,那香里掺了东西,会让人忘事。”
“搜仔细点!皇后娘娘说了,那丫头肩胛骨有鸾鸟胎记,抓活的!”
任瑶往假山深处缩,雪灌进领口,冷得她打颤,却攥紧了青铜镜。首到天黑透,禁军的脚步声远了,柴房的方向燃起大火,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的,她才从假山后爬出来,身上沾着雪和血,手里的青铜镜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朝着江南的方向走,母亲说过,江南有沈家,沈尚书是父亲的生死兄弟,会护着她。雪地里,她小小的身影走得慢,每走一步,就对着怀里的青铜镜说一句:“爹,娘,阿瑶活着,会把害咱们家的人,一个一个,都找回来偿命。”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她脸上,她却不觉得冷,因为胸口的青铜镜,还带着母亲和父亲的温度,像一份刻在骨血里的契,陪着她走这条看不见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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