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琅彻底慌了神，他看着眼前瞬间崩溃的玑萤，完全懵了。
叫姐姐……不是她要求的吗？怎么……怎么哭得更凶了？他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觉得心脏被那压抑的哭声攥得生疼。
“玑萤？你……” 他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到底……怎么了？”
玑萤无法回答，那声“姐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她所有强撑的伪装。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炊烟袅袅的小院里，爹爹会把她扛在肩头，娘亲会温柔地唤她萤萤……
她浑身疼痛，在山中那间漏风的破屋中绝望等死…………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呼唤……
而宁琅这一声带着别扭和羞赧的“姐姐”，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猛地刺穿了厚重的黑暗。
她终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放下所有伪装，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泣，这个人，就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烟火气的肉铺角落里，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为一声姐姐而羞红了脸，也为她汹涌的泪水而慌乱无措。
宁琅看着她哭得浑身颤抖，那压抑的呜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羞赧和距离，伸手回抱住她小小的身躯。
“别……别哭了……”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疼惜，“……姐姐。”
这一次，他清晰地、认真地、带着全部的心疼，又叫了一声。
前头，黑叔剁肉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他手里捏着个刚揉好的兔肉丸子，侧着耳朵听着后巷里压抑的哭声和少年笨拙的安慰。
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惯常的豁达笑意慢慢敛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带着洞悉世事的叹息。
他摇摇头，将丸子轻轻放进盆里，转过身，背对着，继续慢条斯理地砸起肉来，只是那“嘭嘭”的声响，似乎比刚才更沉闷了些。
唉，这小姑娘心里……怕是藏着山一样重的苦啊。
好在……这小狼崽子，总算是接住了。
寒来暑往，两载春秋悄然滑过青溪镇的青石板。
玑萤己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她对草木灵性的感知日益敏锐，指尖流转的术法光华温润而坚韧，带着独属于她的、生生不息的气息。
初零端坐一旁偶尔点拨一二，声音温润如泉。
更多时候，是让她独自处理一些简单的药方调配。
镇东头的肉铺里自从有了宁琅，生意节节攀升。
他身姿矫健，攀山越岭如履平地，总能带回最肥美的野物。
那双属于狼妖的敏锐眼睛和鼻子，更是挑拣肉品品质的利器，好坏优劣，一嗅便知，连黑叔都啧啧称奇。
“好小子！这獐子腿筋肉匀称，正是做火腿的上品！” 黑叔拍着宁琅的肩膀，笑声洪亮。
黑叔不仅将一身处理山货、辨识肉质的手艺倾囊相授，更教会了宁琅如何自如地收敛起那双毛茸茸的耳朵。
“气息内敛，妖力收束，心念一动即可。” 黑叔演示着，蒲扇般的熊掌在自己头顶随意一抹，那对熊耳便消失不见，变成一个黝黑粗犷的壮汉。
宁琅起初生涩，但很快便掌握了诀窍，再也无需借助帽子，能自然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每逢采买或送药的日子，这青灰的街巷便似被一层无形的暖意笼罩，步履也仿佛比寻常轻快几分。
玑萤身着鹅黄的衣裙，腰间坠着青玉小瓶，像一抹明亮的春光，在青石板上跳跃。
她提着药箱，熟稔地与街坊西邻打着招呼：
“王婶，这是您要的祛湿丸！”
“李伯，腿脚好些了吗？这贴膏药您试试！”
“高叔，师父说您家小子的药再服三日便可停了。”
她的笑容温煦，声音清甜，而她身边，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位沉默如影的少年。
宁琅身着深色劲装，沉静如雨后的远山，衬得他银发如雪，肤色愈发冷白。
合体的衣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宽阔平首的肩膀，紧窄有力的腰身，修长而蕴含力量的双腿。
宛如一柄收于匣中的名刃。
“喂！” 这一日，玑萤刚帮东街的张阿婆扎完针，提着药箱在巷口追上拎着肉的宁琅。
阳光正好，洒在他银色的发顶，干净利落。
玑萤忽然伸手，指尖快如闪电地一探。
宁琅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她指尖即将触及发丝的瞬间，头微微一侧，精准地避开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在看向她时褪去了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仿佛在说：“何事？”
玑萤的手指落了空，悻悻地收回，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裙角，仿佛在回味那久违的毛茸茸触感。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收得倒快。” 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孩子气的不满。
自从他完全掌握收耳的本领后，她就再也没能成功偷袭到那对可爱的耳朵尖了。
宁琅看着她微鼓的脸颊和眼中那点小小的不甘，眸光微动，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说什么，只是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药箱，另一只手依旧稳稳拎着给谷里带的几块上好五花肉。
“小萤姐姐！宁琅哥哥！” 西街的孩子们像一群小麻雀般欢叫着围过来，领头的小男孩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今天，要听我讲故事吗？今天我要讲散泠仙大战玄墨仙！”
玑萤立刻收起那点小情绪，眉眼弯弯：“故事下次讲，先甜甜嘴儿！”
宁琅闻言从袖袋里掏出几颗包着糖纸的甘草，递给了这群孩子，孩子们欢快的跑开了。
日子如青溪镇旁的河水，潺潺流过。
青影谷药圃旁的柴垛，在午后暖阳下散发着干燥的木香。
玑萤挽着袖子，专注地劈着阿成新砍回的硬木柴。
她动作利落，木柴在斧下应声裂开。
却在劈向一根结着深色树瘤的老树根时，斧刃猛地一滑，沉重的树根骤然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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