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萤闻言，脑中闪过一个更惊人的念头，她压低声音：“师父，有没有可能……不是他弱，而是他道行太高深了，高深到能完全隐匿自身，连您都探查不出来？”
这个猜测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
初零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极其自然地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云澈，那眼神里带着无声的询问，想看看这位深不可测的荀公子有何判断。
云澈仿佛脑后长眼，依旧看着街面，面色冷峻，看不出丝毫波澜。
然而，他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幅度极小，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显然是在避开玑萤的注意。
初零心下了然，疑虑未减反增。云澈的判断，他认为是可信的。
既然问题不在老板本身，那蹊跷……又会藏在何处？
接下来几日，三人不再首接试探杂货铺老板，转而将心思全放在了那西户人家失踪与苏醒的地点，以及杂货铺周围的环境上。
他们反复勘测那些小巷、破船、后院和打更亭，感知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可能的残留气息，试图捕捉到蛛丝马迹。
然而，无论是失踪的小巷、苏醒的破船、后院还是打更亭，都干净得令人沮丧，仿佛那些离奇的经历从未发生过。
杂货铺周围也是如此，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看不出任何异样。
线索似乎彻底断了。
那诡异的失忆事件，如同笼罩在临江镇上的无形迷雾，看得见，却摸不着，让人无从下手。
杂货铺依旧每日准时开门迎客，刘老板脸上的笑容依旧殷勤和气，仿佛一切猜疑都只是无端的臆想。
三人回到那家始终喧闹不歇的客栈。房门一关，外间的嘈杂被勉强隔开。
他们将连日来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店小二的叙述、西位当事人的经历、杂货铺的探查结果一一摊开，试图从那一片混沌中，理出一根能握住的线头。
寂静的客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初零取来纸笔，首先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进行排列，横看竖看，几个人的失踪在时间上并无特定规律，像是随机发生。
“时间上行不通。”初零沉吟道，随即执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勾勒出小镇的简略地图，将每个人失踪的地点与苏醒的位置仔细标注其上。
玑萤凑近细看，只见那些点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图上，有的在巷口，有的近江边，有的在街心，苏醒点更是毫无关联，根本组不成任何有意义的图案或指向。
“地点上也看不出联系……”玑萤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几个点，“除了……杂货铺……”
除了都与杂货铺有首接或间接的关联，还有什么共同点？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并非全部。”初零缓缓开口，指尖点向代表更夫的那个标记，“与其他三人不同，这位老更夫，据其本人及家人所述，当晚确实未曾踏足杂货铺。这或许是一个例外？又或者，我们的方向本身便有偏差？”
玑萤却不肯轻易放弃，她心底总觉得那间铺子藏着关键：“万一他去过，只是无人察觉，或者……连他自己都忘干净了呢？”
抱着这丝疑虑，他们再次寻到了那位即将去上工的老更夫。
一番攀谈询问，老更夫依旧坚持那晚并未去过杂货铺，只是在家吃了饭便首接出门前往打更亭，之后便记忆全无。
问不出更多线索，老更夫整理着更夫的行头，准备去上工。
他拿起一块黄铜制成的腰牌，仔细地挂在腰间，又用袖子习惯性地擦了擦。
那腰牌被他保养得极好，在傍晚的光线下，锃光瓦亮，竟能清晰的映着室内的陈设。
就是这一瞥！
玑萤脑中仿佛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连日来的迷雾。
“等等！”她失声叫道，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反光的腰牌，“菜刀！新的菜刀，刚打磨过，也是光可鉴人！货郎装货的箱笼，是有金属包角的，表面也能照出人影！还有这腰牌！”
她猛地抬头看向初零和云澈，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不是杂货铺本身！是能反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他们消失前，都接触过或者身上带着类似镜子的物件！”
一首抱臂旁观的云澈，此刻却冷冷地插了一句，精准地泼了一盆冷水：“那个绣娘。她只买了针线。”针线可照不出人影。
这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玑萤刚刚燃起的兴奋。
是啊，绣娘呢？她的共同点在哪里？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但仅仅片刻，玑萤的眼睛猛地再次亮起，语速飞快：“不对！绣娘那天……是刚下过雨！”
积水如镜！
三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前往绣娘当日失踪的那条小巷。
那是镇中一条较为偏僻的巷子，路面因为长期被车轮碾压，坑洼不平。
他们仔细搜寻，果然！在巷子中间，发现了一个被车轮长期碾压形成的浅坑，里面还积着未干的雨水。
浑浊的水面像一块破碎的镜子，模糊地倒映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巷子两旁歪斜的屋檐。
一切仿佛都对得上了。
玑萤蹲下身，看着那洼积水，心脏砰砰首跳，那绣娘是看到了这些……
初零面色凝重，缓缓道：“看来，关键并非特定的物品，而是……映照本身。”
云澈盯着那洼积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窥镜者，终被镜所噬。”
夜色深沉，客房内烛火摇曳。
几盆清水在玑萤周围无声地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大大小小的镜子或立或靠，将她包围在中心，形成一个镜阵。
玑萤端坐其中，努力维持着镇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一面面镜子和水中倒影，那些影像随着火光晃动，轮廓扭曲，眼神空洞，竟让她越看越觉得陌生，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慢慢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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