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碎片不再局限于宫廷,厨子挥舞锅铲的瞬间、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的模样、更夫敲梆子的孤独身影、绣娘在灯下刺破指尖的疼痛……所有之前那些失踪者的记忆碎片,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
喜悦、悲伤、野心、疲惫、爱恋、怨恨……无数种属于他人的情绪和记忆碎片强行灌入她的脑海,无数张面孔、无数个场景在她眼前疯狂闪烁、交织、碰撞!
光怪陆离,嘈杂不堪。
庞杂的信息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撑爆,剧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阵阵袭来,她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记忆洪流撕成碎片。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纷乱时空的漩涡中时,一个空灵而哀伤的女声,穿透了无尽的时间和纷杂的记忆,清晰地响在她的意识最深处:
“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随着它的回荡,那些疯狂涌入、纠缠不休的记忆碎片,竟像是被一只温柔却有力的手抚平、梳理,丝丝缕缕地从她混乱的思绪中被缓缓抽离。
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迅速消退。
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渐渐模糊、淡去。
玑萤的心跳尚未平复,她谨慎地起身,目光迅速扫过这间狭小逼仄的房间。
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落满尘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
在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少女正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蜷缩在那里。
她身上穿着一袭薄雾般的淡蓝色衣裙,但那的手臂、脸颊上,竟布满了无数细密的银色裂痕,仿佛一件被打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珍贵瓷器。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某处,嘴里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空灵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送你出去的……再等等就好……”
玑萤压下心头的惊悸,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轻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那少女仿佛被她的声音惊醒,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她的面容苍白,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玩偶。
她看着玑萤,嘴唇翕动,声音飘忽:“我……对不起……我不想拉你进来的……我控制不住……力量有时候会自己溢出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惶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真的……等我再攒一点点力量,明天,明天天亮我一定送你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害怕玑萤会冲过来似的,身体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近乎哀求地重复:“求求你……别打我……别砸碎我……”
她哀求的卑微而绝望。
玑萤的目光扫过角落的少女,最终落角落一张积满灰尘的木桌上。
桌面上,安静地立着一面仅有手心大小的银镜。
镜子的边缘雕刻着极其繁复古老的花纹,但镜面却黯淡无光,反而像是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这面古朴的小镜,与角落里那布满裂痕的少女,散发着同一种气息。
原来,一切的源头,是这面看似不起眼的小镜。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自从……自从我变成这样以后……我就会控制不住……把附近的人……拉到我身边来……”
她纤细的、布满裂痕的手臂下意识地抱住自己,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疼痛:“他们刚来时……都很害怕,很生气……发现是我……是我这么个没用的镜子搞的鬼……”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充满了恐惧的回忆,“他们就会打我、踢我……骂我是害人的妖怪……想把我的镜身砸碎……很疼……每一次都很疼……可我挣脱不了,也停不下来……”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着这间堆满杂物的逼仄库房,这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也是一座永恒的囚笼:
“三百一十七年了,我就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她的叙述平静得令人心碎,时而不受控地拉人进来,承受随之而来的恐惧和殴打,周而复始,仿佛一场持续了三百一十七年的、没有尽头的折磨。
玑萤心中因无故被掳而产生的惊惧早己化为酸涩。
她看着眼前这个蜷缩成一团、不断发抖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三百多年无尽轮回的孤寂与伤痛。
她默默地走到那张老旧的小木桌前,轻柔地握住了那面冰凉的古朴银镜。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角落里的镜时怡,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缓缓伸出手:
“别怕,”她的声音柔和,“那不是你的错。来,我带你出去。”
镜时怡怔怔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玑萤的身影。
眼前这只伸向自己的、毫无恶意的手,还有玑萤脸上那抹毫无阴霾的笑容。
三百一十七年来,这是第一个没有打骂她、没有恐惧她、反而对她微笑、要带她走的人。
她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星火般的亮光,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然而,她却没有动,只是缓缓地、绝望地摇了摇头,:“……出不去的,这扇门……我打不开……我永远都出不去的……”
玑萤没有收回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的笑容未变,坚定地握住了少女那冰凉的手腕。
“这次不一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次,我带你走。”
说着,她轻轻用力,将少女拉起来,牵着她,走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镜时怡被动地跟着,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惶恐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
走到门前,玑萤深吸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推向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门扉。
意料之外的,门竟异常轻巧地被推开了!根本没有施加任何阻力!
可门外的景象,却让玑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因震惊而骤然收缩!
门外,并非她想象中的民房院落,也不是临江镇的街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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