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死了。
死状极其凄惨，也极其诡异。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在短短半天内就传遍了铁壁城西区。据说，这位鬣狗帮的小头目是在睡梦中被咬死的。被发现时，他躺在据点那张铺着兽皮的破床上，喉咙被撕裂，颈动脉被某种极其锋利的牙齿切断，鲜血浸透了半张床铺。脸上定格着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更诡异的是，他那张视若珍宝的内城通行证卡片，不翼而飞。
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据守在门口的心腹混混赌咒发誓说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过。只有枕头边，留下了一小撮灰色的、极其柔软的动物毛发。
谣言如同野火般在肮脏混乱的淤泥区蔓延开来，伴随着恐惧和幸灾乐祸的低语。
“听说了吗？李坤那孙子被怪物咬死啦！” “活该！报应！仗着鬣狗帮横行霸道，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嘶…你们说是什么怪物？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进去咬死人…难道是…” “嘘！小声点！别是那种…能隐身的异兽吧？太吓人了！” “嘿嘿，管它是什么！鬣狗帮这次可栽了大跟头！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灰鼠巷13号，铁皮屋内。
气氛有些微妙。柱子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瞟着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陈默。韩松在给大刘换药时，手也有些轻微的颤抖。苏晓抱着乐乐，看向陈默的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丝疏离。
只有叶璃，依旧平静，她正仔细地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她偶尔抬起眼皮，目光掠过陈默平静的脸庞，带着深沉的探究。
“李坤死了。”叶璃打破了沉默，声音平淡，“鬣狗帮现在内部乱成一团，几个小头目都想争西区这片的地盘，暂时没人顾得上来找韩医生麻烦了。”
“死…死了？”柱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又看了陈默一眼。
韩松叹了口气，不知是释然还是忧虑：“死了也好…只是…太诡异了…那灰色的毛…”
“灰色毛发的异兽不少，能潜行暗杀的更多。”叶璃打断了韩松的话，目光首视陈默，“陈默，你觉得呢？”
陈默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茫然：“叶警官问我？我…我不太懂这些…可能是鬣狗帮得罪了什么高人或者厉害的异兽吧？淤泥区…太乱了。”他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韩医生，我感觉后背好多了，能下地走走吗？”
叶璃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能走是好事。正好，下午我要去一趟‘黑齿巷’，那里的黑市消息比较灵通，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物资线索，顺便…打听点别的。你跟我一起去？熟悉下环境？”
陈默心中了然，这是叶璃的试探，也是给他接触核心信息的机会。“好。”他点点头，没有拒绝。
下午，在叶璃的带领下，陈默第一次真正深入到铁壁城西区的心脏地带——黑齿巷。
如果说外面的淤泥区是末世生存的泥潭，那么黑齿巷，就是泥潭深处滋生出的、扭曲交易的血管。狭窄的巷子两侧，挤满了用油毡布和破木板搭成的简易摊位，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异味：劣质烟草、汗臭、血腥、霉味、烤焦的变异兽肉、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马灯在风中摇曳，将晃动的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这里鱼龙混杂。麻木的平民攥着可怜巴巴的食物券或劣质手工品，试图换取一点生存必需品。眼神凶狠的佣兵和猎人将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变异兽尸体、奇异的植物根茎或矿石块堆在摊位上，大声吆喝着价格。穿着肮脏白大褂、鬼鬼祟祟的“药剂师”们兜售着装在各种瓶瓶罐罐里、成分不明的药水和粉末。偶尔还能看到披着斗篷、行踪诡秘的身影，在阴影中快速交易着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黑齿巷是西区最大的地下交易点，也是情报集散地。官方管不了，也懒得管，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叶璃低声对陈默介绍着，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拔枪的姿态，“在这里，眼睛放亮，嘴巴闭紧。别轻易暴露你有特殊能力，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只看，少问。”
陈默点点头，识海中“识伪辨谎”的微光视野无声开启。刹那间，周围喧嚣嘈杂的声音仿佛被剥离了表象，无数细微的情绪和信息如同溪流般涌入他的感知。
摊主A（售卖变异鼠肉干）： “上好的肉干！刚打的！新鲜！”→ 谎言！强度：中（掺了三分之一的木屑和腐肉） → 感知：强烈的贪婪。
摊主B（兜售“万能解毒剂”）： “祖传秘方！一剂见效！什么毒都能解！” → 谎言！强度：强（劣质酒精兑水加颜料） → 感知：欺诈的兴奋。
佣兵C（展示一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矿石）： “城外废矿坑挖的！蕴含灵力！一百斤粮票！” → 真言！强度：弱（矿石确实含微量灵力，但价值远低于报价） → 感知：急于脱手的心虚。
斗篷人D（与另一个刀疤脸低声交谈）： “…王管事胃口越来越大…那批‘幻尘’…城卫队盯上了…” → 真言！强度：高！ → 感知：强烈的恐惧和谨慎。（幻尘？王管事？陈默心中一凛，记住了这个关键词。）
信息如同洪流。陈默不动声色地跟在叶璃身后，大脑飞速过滤分析着。他发现叶璃在黑齿巷似乎颇有名气或者说……令人忌惮。不少摊主看到她，都会下意识地收敛贪婪的目光，或者将某些过于“扎眼”的东西往摊位底下挪一挪。几个眼神不善的混混看到她，也远远地避开了。
很快，叶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瞎了一只眼的老头，佝偻着背，面前摊开的脏布上只摆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零件和几根看不出用途的金属条。
“老鬼，有新货吗？”叶璃的声音很平淡。
独眼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独眼瞥了叶璃一眼，又扫了她身后的陈默一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叶警官？稀客。‘石子’刚磨好两颗，成色一般。‘锈钉’倒是有两根锋利的。”
陈默立刻捕捉到，老头的情绪是谨慎和试探。“石子”和“锈钉”显然是某种暗语。
“都要了。”叶璃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老头，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和两块压缩饼干。
老头接过布袋，掂量了一下，点点头。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裹得很严实的小包递给叶璃，又拿出两根磨得异常尖锐、带着暗红锈迹的钢筋短矛递给柱子（柱子被叶璃示意上前接过）。
交易完成，双方再无多余言语。叶璃收起油纸包，带着陈默迅速离开了摊位。
“老鬼是这里的老地头蛇，消息灵通，也卖点‘防身’的东西。”走出黑齿巷一段距离后，叶璃才低声解释，“‘石子’是老式手雷，‘锈钉’是淬了变异蛇毒的短矛，小心点保管。”
陈默点点头，心中对叶璃的能量评估又提高了几分。这个女人在淤泥区的生存能力，远超表面。
“刚才在巷子里，我听到有人提到一个‘王管事’和‘幻尘’。”陈默看似随意地开口，抛出了自己的试探，“王管事…就是鬣狗帮背后的那个？”
叶璃脚步微微一滞，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看向陈默：“你听见了？听力不错。”她沉吟片刻，压低声音，“王振海，内城‘资源管理委员会’分管西区的副会长，鬣狗帮就是他养的狗。至于‘幻尘’…是一种新出现的、类似毒品的玩意儿，据说能让人短暂产生幻觉，忘记痛苦，甚至感觉力气变大，但代价是快速透支生命力和精神。这玩意儿…就是从粮库里流出来的！”
粮库！灰色的粉末！
讹兽窃取的信息碎片瞬间在陈默脑中串联起来！伪装的粮库，灰色的“幻尘”，王振海！
“粮库流出来的？那岂不是…”陈默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震惊。
“官方粮库早就空了！”叶璃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现在挂名的粮库，里面装的恐怕全是这种毒害人的‘幻尘’！王振海和他的主子，用这种毒品控制底层，榨取最后的财富！韩医生的诊所，就是因为不愿意成为他们分销‘幻尘’的窝点，才被李坤针对的！”
真相如同冰山一角，浮出污浊的水面。铁壁城内部的腐烂，远比外界的异兽更加触目惊心。
就在两人快要回到灰鼠巷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
凄厉刺耳、如同防空警报般的巨大汽笛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铁壁城黄昏的天空！声音急促、连绵不断，充满了最高级别的警告意味！
整个淤泥区瞬间陷入死寂！下一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滚油，彻底炸开！
“兽潮！！是最高警报！兽潮攻城！！！” “快跑啊！怪物来了！！” “回内城！快去内城避难！” “守城！所有能动弹的男人都去城墙！城破了大家都得死！”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麻木的人群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尖叫！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撞倒摊位，踩踏着摔倒的人，拼命朝着相对坚固的内城方向涌去！场面瞬间失控！
叶璃脸色剧变！“该死！是三级警报！怎么会这个时候？！”她猛地拔出腰间的枪，厉声对陈默吼道：“快！回灰鼠巷！带上韩松他们！往内城方向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城卫队会在内城外建立临时防线！”她说完，转身就要朝着城墙方向冲去。
“你去哪？！”陈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我是前警察！我的职责是协助守城！”叶璃甩开他的手，眼神决绝，“城墙一旦被攻破，内城也守不住多久！必须争取时间！保护好他们！”她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海，然后义无反顾地逆着汹涌的人流，朝着枪声和嘶吼声最激烈的西面城墙方向冲去！
陈默看着叶璃消失在混乱人潮中的背影，又看了看如同末日般混乱的街道，咬了咬牙，扭头朝着灰鼠巷狂奔而去！
他刚冲到灰鼠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柱子惊恐的大吼和韩松的呼喊！
只见狭窄的巷子里，两头体型如同小牛犊般、皮毛油亮、獠牙外翻的变异野猪，正发狂地冲击着13号铁皮屋的木门！木门在剧烈的撞击下己经变形开裂！柱子正隔着门缝用一根铁棍徒劳地捅刺着，试图阻挡。韩松和苏晓死死抵住门，乐乐吓得哇哇大哭！
“畜生！滚开！”柱子嘶吼着。
普通的变异野猪！相当于“兵”级下阶的异兽！ 陈默瞬间做出判断！力量巨大，皮糙肉厚，但智力低下！
必须解决它们！否则门一破，里面的人必死无疑！ 召唤旋龟？精神力刚刚恢复一点，强行召唤恐怕只能维持几秒！而且动静太大，可能引来更强的异兽！ 讹兽？重伤休眠中！ 只能靠自己刚恢复一点的力量！
陈默眼神一凝，目光锁定巷子口堆放的几个锈蚀的铁皮油桶！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柱子！韩医生！听我说！”陈默冲到近前，压低声音急促下令，“柱子！等会儿我引开左边那头，你用尽全力捅右边那头野猪的眼睛！就一次机会！韩医生！准备好酒精瓶！听我口令！”
柱子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陈默的信任让他立刻点头：“好！”
韩松也紧张地抓起一个装着工业酒精的玻璃瓶。
陈默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角落冲出，对着左边那头撞门撞得最凶的野猪发出一声挑衅的大吼：“嘿！蠢猪！看这里！”
两头野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陈默！
“吼！”左边那头野猪立刻放弃撞门，鼻孔喷着腥臭的白气，低着头，亮出锋利的獠牙，如同失控的卡车般朝着陈默猛冲过来！
就是现在！
陈默不退反进！在野猪即将撞上他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
轰！ 野猪庞大的身躯擦着他的后背掠过，狠狠撞在了堆放在巷口的锈蚀油桶堆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油桶发出轰然巨响，瞬间崩塌倾倒！其中一个油桶的盖子被震开，里面黑乎乎的半凝固油脂泼洒出来，溅了野猪一身！
“柱子！动手！”陈默在地上翻滚的同时厉喝！
柱子早己蓄势待发！趁着右边那头野猪被巨响和同伴的狼狈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他怒吼一声，隔着破烂的木门缝隙，将手中的铁棍如同标枪般狠狠刺出！目标首指野猪那只充血的眼睛！
噗嗤！ 精准命中！
“嗷——！！！”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响起！铁棍深深贯入了野猪的眼眶！鲜血和眼球浆液瞬间迸溅！那头野猪痛得发狂，猛地甩头，将柱子连人带棍狠狠甩飞出去！
“韩医生！扔！”陈默再次大吼，同时他手中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个简易的打火机（从黑齿巷出来时顺手买的）！
韩松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酒精瓶朝着那头被油脂淋了一身、正晕头转向从油桶堆里挣扎爬起的野猪砸了过去！
啪！ 玻璃瓶在野猪背上碎裂！刺鼻的工业酒精瞬间流满它沾满油脂的皮毛！
陈默眼神冰冷，手指猛地擦动打火机！
呼！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而出！
他手腕一抖，带着火苗的打火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那头被油脂和酒精覆盖的野猪背上！
轰——！！！ 烈焰瞬间升腾！如同浇了汽油！
“嗷嗷嗷嗷——！！！”那头野猪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地翻滚、冲撞！火焰点燃了它身上的油脂，越烧越旺！剧烈的痛苦让它失去了理智，一头撞在了旁边那头刚刚捅瞎眼睛、还在原地痛苦打转的同伴身上！
两头野猪瞬间纠缠翻滚在一起，烈火熊熊燃烧！皮毛烧焦的恶臭和野猪垂死的惨嚎弥漫了整个灰鼠巷！
“快走！”陈默拉起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柱子，对着惊魂未定的韩松和苏晓吼道。
趁着两头燃烧的野猪堵死了巷口，暂时挡住了其他可能的危险，五人（包括被苏晓抱着的乐乐）跌跌撞撞地冲出灰鼠巷，汇入混乱逃亡的人潮，朝着内城方向奔去！
身后，烈火熊熊，映照着铁壁城西区混乱而血腥的天空。远处高大城墙上，枪炮声、爆炸声、怪物的嘶吼声和人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奏鸣曲。
第一次兽潮攻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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