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那条带着点咬牙切齿意味的「舆情监测员顾总。下次点赞，记得换小号。」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收到任何回复。
她盯着那个灰色的乱码头像看了半晌，最终悻悻然锁上屏幕，将手机重新丢回抽屉深处。
也好。她对自己说。他最好忙他的跨国并购、千亿项目去，别再分出精力来搞什么“舆情监测”，搅得她这边不得安宁。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那幅新星空缂丝的收尾工作中，工作室的氛围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专注和平静。只是偶尔，她还是会察觉到一些年轻学徒偷偷打量她时，眼中残留的、关于那个深夜点赞的兴奋余波。
这天下午，工作室里只有她和两位老师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丝线纤维和旧木器的味道，安静得只剩下缂丝机规律的“咔哒”声和呼吸声。
苏晚星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星云部分最复杂的一处渐变，需要同时控制七种不同深浅的蓝色丝线，手指灵活得如同穿花蝴蝶。
忽然，工作室入口处的感应门铃发出轻柔的“叮咚”一声。
助理今天请假，苏晚星头也没抬，只以为是预约来看样品的客户，随口应道：“请进，稍坐一下。”
门被推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由远及近。
苏晚星微微蹙眉，这脚步声不像她熟悉的任何一位客户或访客。她终于从绷架上抬起眼。
来人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身剪裁利落的香槟色西装套裙，面料高级，线条简洁，却处处透着价格不菲的精致。栗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妆容完美的脸。五官明艳大气，眼神锐利而自信，手里拎着一只限量款的鳄鱼皮手袋。
她站在工作室中央，目光快速而挑剔地扫过西周陈列的缂丝作品，最后，落在了苏晚星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让苏晚星感到些许不适。
“请问您是？”苏晚星放下手中的梭子，站起身。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几步，视线落在苏晚星正在织造的那幅星空缂丝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被一种居高临下的欣赏所取代。
“你就是苏晚星？”她开口，声音悦耳，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仿佛久居人上的疏离感。
苏晚星点头：“是我。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从手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施舍般的意味。
苏晚星接过。名片是厚重的哑光黑卡纸，烫着优雅的金色英文字体：Elena Lin, Senior Art sultant, Sotheby's。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伦敦的地址。
苏晚星的心微微一沉。苏富比的高级艺术顾问？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小姐？”苏晚星保持镇定，“请问有何贵干？”
Elena Lin，或者说林 Elena，收回打量缂丝的目光，重新看向苏晚星，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我受一位重要客户的委托，前来评估几件潜在的艺术品。听说苏小姐这里，有一幅名为《归星》的缂丝作品？”
《归星》。
这个名字，目前只存在于顾宴辰发给她的那条私聊里。
苏晚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林小姐的消息恐怕有误。毛栗子宝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作品。”
“哦？”Elena Lin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否认，目光再次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幅正在进行中的星空缂丝，“是吗？可我得到的消息非常确切。而且，我对这幅作品的背景故事，也略有耳闻。一段……颇为感人的童年往事，不是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艺术商人特有的、将情感也明码标价的冷漠和算计。
苏晚星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起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口中的“重要客户”，绝对与顾宴辰无关。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珍视的、带有私人情感印记的东西拿去给拍卖行估价的人。
那么，消息是谁泄露的？顾家老宅的人？还是……顾怀深那边？
“林小姐，”苏晚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故事，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请回吧。”
Elena Lin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个页面，转向苏晚星：“苏小姐不必急着拒绝。您可以先看看我们客户初步给出的估价范围。这个数字，对于一位……新兴的独立艺术家来说，应该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屏幕上，是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
苏晚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说了，没有这件作品。而且，就算有，它也是非卖品。不送。”
她的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Elena Lin终于收起了那点虚伪的笑意，她上下打量了苏晚星一番，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轻蔑和不解，仿佛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一笔天降横财。
“苏小姐，或许你还没完全明白这幅作品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的工艺和艺术性，更在于它背后所关联的……人和事。”她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带着点暗示和威胁的意味，“有些东西，拿在手里，未必是福气。兑现成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林顾问是在教我怎么做事？”苏晚星迎上她的目光，分毫不让，“我的东西，我说不卖，就不卖。它的价值，由我决定，不由一堆数字决定。现在，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Elena Lin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大概从未被一个看似普通的“手艺人”如此顶撞和拒绝过。她冷冷地看了苏晚星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不识抬举”。
“希望苏小姐以后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她丢下这句话，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比来时更清脆也更冷的声响，离开了工作室。
门轻轻合上，带走了一室无形的硝烟味。
苏晚星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紧锁。
《归星》……这个名字，连同它所承载的过往，竟然己经引起了拍卖行的注意？甚至引来了Elena Lin这样级别的顾问亲自上门？
这绝不是偶然。
她走到工作台旁，看着那幅即将完成的、绚烂而宁静的星空，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幅缂丝，似乎己经从一件私人的情感寄托，变成了一件被外界觊觎的、标好了价码的猎物。
而那个沉默“排队”的人，知道这一切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抽屉前，拿出手机。
点开那个灰色头像，她手指飞快地打字。
「苏富比的人刚来找过我，问《归星》。」
「是你那边的消息泄露的？还是顾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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