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树下的秘密被重新掩埋,收藏室里沉重的过往被一一拂去尘埃。苏晚星那句“排队结束了”,像一道温暖的光,终于穿透了顾宴辰冰封多年的外壳,让他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
然而,极致的紧绷之后,往往是猝不及防的崩溃。
深夜,顾宴辰将苏晚星送回老宅为她准备的客房,看着她睡下,才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虚浮。
苏晚星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董事会的惊心动魄,栀子花树下的时空胶囊,收藏室里那些沉默却震耳欲聋的证据……还有顾宴辰那双终于不再掩饰痛楚和深情的眼睛。
心潮起伏,难以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隔壁主卧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坐起身,侧耳倾听。
隔壁再无声响,安静得有些反常。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轻轻推开房门,走到顾宴辰的卧室门外。
门没有锁。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顾宴辰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倒在了床边的地毯上,蜷缩着身体,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而沉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苏晚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快步冲进去,蹲下身,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一片滚烫!温度高得吓人!
“顾宴辰!”她焦急地拍着他的脸,“顾宴辰!你醒醒!”
顾宴辰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苏晚星立刻起身,想去找电话叫医生,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力道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别……走……”他紧闭着眼,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溺水般的恐惧和绝望,“……别丢下我……”
苏晚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发颤。她反手握住他滚烫的手,声音放柔:“我不走,我去叫医生,你发烧了,很烫。”
“不……不能叫……”顾宴辰的意识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攥着她,呓语变得更加混乱破碎,“……不能让他们知道……弱点……会被利用……”
苏晚星瞬间明白了。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生病的消息传出去,会成为对手攻击他的把柄,会让他好不容易稳固的地位再次动摇。这种刻入骨髓的警惕和防备,即使在神志不清的高烧中,也依旧支配着他。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好,不叫,我们不叫医生。”她妥协了,跪坐在他身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滚烫的额头和湿冷的鬓角,声音哽咽,“我在这里陪着你,不走。”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承诺,顾宴辰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攥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呓语却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碎。
“冷……”他蜷缩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地下室好冷……”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刺。她知道顾家老宅有一个用于禁闭犯错子弟的、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却因为性格倔强孤僻,没少被关进去。
“不怕,不冷了,我们出来了。”她忍着泪,用力回握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力量。
“……妈……”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脆弱得不堪一击,“……别扔下我……我听话……”
苏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听说过,顾宴辰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不稳定,时常将他拒之门外。
“……支票……送不到……”他的呓语断断续续,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呼吸愈发急促,“……车祸……人不见了……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他在重复着五年前最绝望的经历。那个他拼尽全力送出希望,却最终石沉大海、让他失去一切的噩梦。
苏晚星俯下身,轻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将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声音低哑却坚定地在他耳边重复:“找到了,顾宴辰,你找到了。我在这里,我没有走,我回来了。”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一种安抚的咒语。
也许是她的拥抱和话语起了作用,顾宴辰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稍稍缓和。但他依旧深陷在梦魇里,呓语的内容开始变化,带上了偏执的狠厉。
“……顾怀深……杀了他……”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一个都不留……”
苏晚星抱紧他,心头发寒。这积压了太久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呓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破碎的词组和名字。
“……栀子花……”
“……面……”
“……星星……”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声。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彻底陷入了昏睡,但攥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苏晚星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一动不动,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脆弱的心跳,眼泪无声地流淌。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强大、冷漠、无懈可击的男人,此刻在她怀里,卸下了所有铠甲,露出了最深的伤口和最脆弱的软肋。
高烧是他身体防线崩溃的信号,也是他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痛苦、恐惧和孤独,终于决堤的出口。
她就这么抱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在地毯上,坐了一整夜。期间几次试图起身去拿水和毛巾帮他物理降温,却都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拽回。
首到天光微亮,顾宴辰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梦里依旧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苏晚星小心翼翼地掰开他依旧有些发烫的手指,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去浴室打来温水,用毛巾仔细地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
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里的沟壑。
就在这时,顾宴辰的长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丝眼镜早己在昨晚的混乱中不知掉落在了何处,此刻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因为高烧而泛着红血丝,眼神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和虚弱,失去了平日里的锐利和冰冷,显得格外……柔软,甚至有些无助。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星,看了好几秒,似乎才逐渐清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虚弱和眩晕又跌了回去,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怎么在这里?我……”
“你发烧了,昏倒了。”苏晚星按住他,语气平静,“现在刚退烧一点,别乱动。”
顾宴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是一种混合着窘迫、懊恼和……恐慌的神情。他猛地别开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紧绷:“昨晚……我说了什么?”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失去意识时,泄露了那些他拼尽全力隐藏的脆弱和不堪。
苏晚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里酸涩得厉害。她伸出手,轻轻将他的脸扳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
“你什么都没说。”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撒谎,“你只是发烧,说很冷,让我别走。”
顾宴辰的瞳孔微微收缩,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苏晚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不会告诉他那些令人心碎的呓语,那是属于他最深的隐私和伤痛。她只会告诉他,她愿意守护的部分。
许久,顾宴辰眼底的恐慌和紧绷才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深不见底的动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苏晚星摇摇头,拿起旁边的水杯,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顾宴辰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喝完水,他重新躺回去,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晚星,眼神里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苏晚星替他掖好被角,轻声说:“再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顾宴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赖。
他闭上眼睛,很快又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呼吸均匀,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心的港湾。
苏晚星任由他握着,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他苍白却不再冰冷的侧脸。
她知道,有些坚冰,正在阳光下,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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