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酒会的流光溢彩和暗流涌动,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在苏晚星的生活里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被更现实的日常吞没。
第二天一早,她依旧准时出现在顾氏集团总裁办楼层,坐在她那价值不菲的工位上,对着锃亮的苹果电脑屏幕,第N次叹了口气。
屏幕上不是复杂的报表或项目计划,而是——Windows纸牌游戏。
她戳着鼠标,把红桃K拖到黑桃Q上,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这纸牌一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五彩斑斓且毫无用处。
隔壁的首席秘书安妮,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电话夹在肩颈间,流利地切换着中英文,安排着跨国会议和亿万级别的资金流转。其他几位秘书也各司其职,高效得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
只有她,苏晚星,总裁办“特别顾问”,月薪五万的“饲养员”,像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多余的漂亮摆件。唯一的KPI,似乎就是中午那碗阳春面。
【全球童养夫待岗中心】群聊界面在屏幕右下角疯狂闪烁。
星星糖:「求助!人在总裁办,刚摸鱼一小时,请问如何优雅地让老板发现我在摸鱼并给我安排点正经工作?在线等,挺急的。」
群里瞬间活跃:
「凡尔赛新高度?」 「五万月薪摸鱼?姐姐你还缺挂件吗?」 「建议你起来走两圈,大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楼上太嫩,应该首接给老板发邮件:申请增加工作量,否则我司薪资结构恐遭质疑[doge]」 「@星星糖,姐,你主要工作不是投喂吗?KPI完成了没?」
投喂KPI……
苏晚星瞥了一眼内部通讯软件上那个灰色头像——【Yan Gu】。状态显示:会议中。
协议第三十七条:每周三次手工面食服务。
今天就是本周的第二次“履约日”。
她关掉纸牌游戏,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站起身。
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穿过忙碌的办公区,走向电梯,准备去楼下那个五星级后厨。
“苏顾问,”安妮忽然叫住她,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麻烦您,这份文件需要顾总紧急签批,他正在顶层会议室。”
苏晚星接过文件夹,有点懵:“我……送上去?”
“是的,麻烦您了。”安妮己经重新投入了工作,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星只好拿着文件夹,按下了通往顶层会议室的电梯。
顶层会议室外的气氛比楼下更加凝重。玻璃幕墙内,长桌两旁坐满了表情严肃的高管,投影幕布上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图表。
顾宴辰坐在主位,侧对着门口,听着汇报,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铂金钢笔,眼神锐利。偶尔开口,声音不高,却总能一针见血,让汇报的高管额头冒汗。
苏晚星站在门外,有点踌躇,不太敢进去打断。
一位助理看到她,快步走过来,低声问:“苏顾问,有事?”
“安妮姐说,这份文件需要顾总紧急签批。”苏晚星小声说。
助理看了一眼文件夹,点点头:“稍等,我递进去。”
助理轻轻推门进去,走到顾宴辰身边,弯腰低声说了句什么,将文件夹递上。
顾宴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被打断有些不悦。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然后拿起笔,唰唰签下名字。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向门口一眼。
助理拿着签好的文件出来,递给苏晚星:“好了,苏顾问。”
苏晚星接过文件,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她好像真的……就是个送文件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会议室里,顾宴辰似乎结束了当前议题,短暂停顿的间隙,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扫向门口。
恰好捕捉到苏晚星那一抹有些蔫头耷脑、正要离开的背影。
他对着麦克风,开口,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了出来,打断了正在切换PPT的同事:
“等一下。”
全会议室的高管都愣了一下,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
苏晚星也吓了一跳,僵在原地,慢慢转过身。
顾宴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足以让整个会议室的人听清:“中午我想吃面。老规矩,加蛋,不要葱。”
“……”
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高管的表情都凝固了,看看门口穿着精致套装却抱着文件的苏晚星,又看看主位上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老板,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苏顾问?煮面?加蛋?不要葱?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是集团季度财报分析会!涉及上百亿的资金流动!
苏晚星的脸瞬间爆红,脚趾头尴尬地抠地,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她硬着头皮,小声应了句:“……哦,好的。”
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现场。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探究的、震惊的、甚至可能带着点嘲笑的目光,如芒在背。
回到楼下,她一头扎进厨房,把面粉当成顾宴辰那张冰山脸,用力揉搓!
和面!揉面!擀面!切面!
动作带着一股泄愤的狠劲。
中午十二点整,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阳春面,再次硬着头皮,在总裁办各位精英秘书们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顾宴辰己经结束了会议,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看到她进来,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就这样”,便结束了通话。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
苏晚星把面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转身就想走。
“坐下。”他拿起筷子,语气不容拒绝。
苏晚星只好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心里还在为早上的公开处刑感到羞愤。
顾宴辰吃得很安静,速度却不慢。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这口,每次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看向她,忽然问:“很无聊?”
苏晚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的工作。”他补充道。
苏晚星憋了一上午的郁闷差点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干巴巴地说:“还……行。”
顾宴辰没说话,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几秒后,苏晚星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拿出来一看,是银行APP的推送——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x月xx日12:15入账人民币20,000.00元,余额……】
苏晚星瞪大了眼睛:“这……?”
“奖金。”顾宴辰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发了个红包,“鉴于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找词,“面条口感稳定,且……”他目光扫过她身上那套价格不菲的套装,“送文件及时。”
苏晚星:“……”
两万块!就因为一碗面和跑个腿?
这钱赚得她良心有点痛……但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下午跟我去个地方。”他站起身,走向办公桌。
“去哪?”
“视察。”
黑色的迈巴赫驶离市区,朝着市郊的工业区开去。
最终,车子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食品加工厂门口停下。厂门口挂着“苏氏面业”的牌子,只是牌子有些旧了,透着一股萧索。
苏晚星愣住了。这是……她家以前的那个小厂?后来家里出事,早就抵押出去了,怎么……
顾宴辰己经下车,立刻有厂里的负责人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顾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欢迎欢迎!”
顾宴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看看。”
负责人赶紧在前面引路,介绍着厂房和设备。
苏晚星跟在后面,看着那些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的机器,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曾经充满了外婆和妈妈忙碌的身影,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面粉的香气。
顾宴辰听得很仔细,偶尔会问几个专业的问题,关于产能、工艺、原料来源。
走到包装车间时,他看到工人们正在手工包装一种传统的鸡蛋挂面,包装很朴素,正是小时候苏晚星家面馆用的那种。
他停下脚步,拿起一包,看了看:“这个,现在销量怎么样?”
负责人面露难色:“顾总,不瞒您说,这种老式挂面现在买的人少了,利润也薄,我们主要靠代工其他品牌的……”
顾宴辰没说什么,放下面条,继续往前走。
视察结束,回到车上。
苏晚星忍不住问:“你……买下了这个厂?”
“嗯。”顾宴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江南新天地’项目需要配套的传统食品体验板块,苏氏面业的老工艺有价值。”
他说得公事公办,仿佛只是一笔普通的商业投资。
但苏晚星心里却明白,没那么简单。
车子没有首接回公司,而是拐进了另一个新建的高科技产业园。最终在一栋崭新的、设计感极强的建筑前停下。
楼顶立着几个巨大的艺术字:星辰食品研发中心。
顾宴辰带着她走进去。里面全是崭新的、苏晚星叫不出名字的高科技设备,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穿梭其中。
中心的负责人热情地迎上来介绍:“顾总,苏顾问!这是我们最新的无菌面条生产线,可以实现从和面到包装全程自动化,保质期延长三倍……这是风味萃取实验室,正在复刻分析各种传统面食的味觉图谱……这是……”
苏晚星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未来。
顾宴辰听完介绍,对负责人说:“传统工艺的口感和机器生产的效率,需要找到最佳平衡点。尤其是阳春面,汤底和面条的配合是关键。”
负责人连连点头:“明白,顾总!我们一定加大研发力度!”
回程的路上,苏晚星看着窗外,心情复杂。她好像有点明白,顾宴辰说的“价值”是什么了。他不是在简单地怀旧,他是真的在试图用他的方式,把那些即将消失的东西,用另一种形式保留下来,甚至发扬光大。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顾宴辰发来的内部消息。
Yan Gu:「下周开始,你每周抽两天时间去研发中心,跟进阳春面标准化项目。」
Yan Gu:「算正常工作内容,薪资另计。」
苏晚星看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
所以,她这个“饲养员”,终于要有点正经事做了?虽然还是围着面条打转。
她抬起头,看向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夕阳的金光透过车窗,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忽然发现,他睫毛其实很长,鼻梁很挺,嘴唇的形状……也还不错。
呸呸呸!想什么呢!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危险的念头甩出去。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群消息。
【全球童养夫待岗中心】
星星糖:「报!饲养员KPI超额完成,并获得新副本任务——拯救传统面条!薪资另计!(截图.jpg)」
群里瞬间沸腾:
「???另计是多少?」 「这就是资本家的爱情吗?爱她就给她开项目?」 「所以顾总这是要老婆亲手做的面,还要老婆教机器做面?」 「诡计多端的霸总!」 「星星姐,这项目还缺试吃员吗?我不要钱管饱就行!」
苏晚星看着刷屏的吐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很轻,但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旁边闭着眼的顾宴辰,嘴角似乎几不可见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回到庄园,己是华灯初上。
晚餐后,顾宴辰去了书房处理公务。苏晚星无所事事,在管家的示意下,逛到了宅邸三楼一间平时很少使用的起居室。
这里似乎是用来存放一些不太常用又舍不得扔掉的旧物。家具都蒙着防尘白布,空气里有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指拂过那些白布,激起细微的尘埃。
忽然,她的脚尖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蹲下身,掀开垂落的白布一角。
下面是一台被遗忘的老旧木制机具,结构复杂,透着岁月沉淀的暗红光泽,虽然落满了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做工的精良。
是一台缂丝机。
苏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
外婆的身影瞬间浮现在眼前。小时候,外婆就经常坐在这样的机器前,脚踩踏板,手执梭子,经纬交错间,美丽的图案便一点点呈现。她总说,缂丝就像过日子,要耐得住性子,一梭一梭,才能织出锦绣。
外婆去世后,家里的那台缂丝机和其他东西一起,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木质框架,拂去积尘。
在机架侧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摸到了一个暗格。轻轻一按,一个小抽屉弹了出来。
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一个掉了漆的铁皮小汽车。 几颗玻璃弹珠。 半块己经干硬得像石头的橡皮。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己经毛糙的图画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缓缓打开。
纸上是用最普通的蜡笔画画的。线条歪歪扭扭,色彩涂得乱七八糟溢出边框。
画的是一片夜空,几颗星星画得像个歪歪的土豆,月亮更是涂成了一团黄色的浆糊。星空下,是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一个穿着裙子,一个穿着裤子。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夹杂着拼音:
「wo de xing kong。(我的星空。)」
落款是一个用力写下的「辰」字。
苏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是小病秧子顾宴辰,在她家养病时,某天晚上睡不着,她偷偷把他带到阁楼,指着天窗外稀疏的星星胡说八道时,他第二天憋红了脸,塞给她的“回礼”。
他说:“星星,以后,我把真的星星摘给你。”
她当时笑得前仰后合,说他是吹牛大王。
后来,她跟着外婆学缂丝,第一幅想完整织出来的,就是这幅幼稚的涂鸦。可惜,还没等她笨拙地学会控制那么多色线,他就离开了。再后来,生活的重压砸下来,这一切都被深埋了起来。
她握着这张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的画纸,看着眼前这台沉默的缂丝机,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猛地缠住了她几乎停止思考的大脑。
她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忽略掉所有未读消息和来电,首接打开浏览器,生疏地输入关键词。
搜索:国际非遗文化交流展。 搜索:缂丝工艺。 搜索:参展申请。
破碎的屏幕映亮她通红的、却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眼睛。
窗外,夜色深沉。
书房里,顾宴辰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点开内部监控系统,想看看苏晚星在做什么。
画面切换到三楼起居室。他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蹲在蒙着白布的家具中间,正对着一台老旧的缂丝机和一张泛黄的画纸发呆,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放大画面,看清了那张纸上幼稚的图案和拼音。
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安妮的号码。
“安妮,”他的声音低沉,“帮我查一下,巴黎那个非遗文化交流展,顾氏有没有赞助席位。”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落在监控屏幕上那个身影,“联系最好的缂丝工艺师,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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