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惊梦
后脑勺的钝痛像生锈的锯子，一下下往骨髓里钻。
林晚秋猛地睁开眼，首先撞进瞳孔的是糊着报纸的天花板 ——《大众电影》的海报被油烟熏得发黄，刘晓庆年轻的笑脸缺了个角，露出后面灰扑扑的泥墙。
“嘶……” 她想撑起身，却被浑身散架似的疼按回土炕。身下的褥子硬邦邦的，带着股潮湿的霉味，鼻尖还萦绕着煤烟和某种廉价雪花膏混合的怪味。
这不是她那间能俯瞰黄浦江的顶层病房。
墙上的挂历刺痛了她的眼 ——1983 年 12 月。
林晚秋的心脏骤然缩成一团，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记得这个月，记得这铺土炕，更记得这具 18 岁身体里装着的，是怎样一段暗无天日的青春。
“姐，你说她要是不承认咋办？” 门外传来继妹林晓雅尖细的声音，裹着寒气钻进来，“妈都把钱藏她枕头底下了，人赃并获，她还能上天不成？”
王秀莲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刻薄：“死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敢跟你哥抢工作？不弄臭她的名声，咱家晓雅明年咋进纺织厂？”
“还是妈想得周到！等她被李家退了婚，再扣个小偷的帽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横！”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铁锈味从喉咙里涌上来。
来了。
就是今晚。
前世的今天，继母王秀莲为了把纺织厂的招工名额留给亲生女儿林晓雅，故意把家里准备给林建国买药的二十块钱藏进她枕头下，诬陷她偷钱补贴 “野男人”。
那时的她又惊又怕，哭着辩解却没人信。父亲林建国被王秀莲撺掇得动了手，李家听说未来儿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第二天就托媒人送回了彩礼。
她被钉在 “小偷” 的耻辱柱上，在唾沫星子里熬了大半年，最后被逼着嫁给邻村一个瘸腿的老光棍，逃婚时被林建国打断了腿……
后面的几十年，她像阴沟里的老鼠，靠着打零工攒下的钱开了家小服装厂，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却被 “好姐妹” 和继妹联手坑骗，最后在破产清算会上被气急败坏的合作方开车撞死。
“轰 ——”
记忆里货车撞过来的巨响仿佛还在耳边炸响，林晚秋猛地坐起身，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不。
不能再这样了。
这一世，她带着西十年的记忆回来，那些欠了她的，害过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吱呀” 一声，房门被推开条缝，王秀莲三角眼滴溜溜往屋里瞟，看见林晚秋醒着，脸上立刻堆起假笑：“晚秋醒啦？头还疼不疼？早上跟晓雅拌嘴摔炕沿上，可把妈吓坏了。”
林晓雅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飘着几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眼神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姐，妈特意给你留的早饭，快趁热吃吧。”
林晚秋没接碗，目光落在王秀莲藏在身后的手上 —— 那只枯瘦的手正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二十块。
不多不少，刚好够买通纺织厂的管事。
“妈，” 林晚秋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却带着一股让王秀莲莫名发怵的平静，“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 钱丢了？”
王秀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了半秒：“小孩子家胡说啥呢，妈啥时候说钱丢了？”
“哦，” 林晚秋点点头，视线慢悠悠扫过屋里的八仙桌，“那就是我听错了。刚才好像看见我枕头底下有几张钱，还以为是家里谁忘在这儿的。”
王秀莲和林晓雅同时变了脸色。
这死丫头怎么发现的？！
林晓雅嘴快，抢在王秀莲前头嚷嚷：“你少血口喷人！谁会把钱放你枕头底下？肯定是你偷的！”
“晓雅！” 王秀莲假意呵斥，眼底却亮得很，“别乱说，晚秋不是那样的孩子……” 话虽如此，她己经迈着小碎步往炕边凑，“晚秋啊，你别往心里去，晓雅年纪小不懂事……”
话音未落，她突然拔高声音，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哎呀！这钱怎么会在这儿？！”
王秀莲从林晚秋枕头下摸出那二十块钱，手一抖，纸币飘落在地。她捂着心口首跺脚，眼泪说来就来：“作孽啊！这可是给你爸抓药的救命钱啊！你咋能干出这种事啊！”
林晓雅立刻配合着抹眼泪：“姐，你缺钱跟妈说啊，咋能偷家里的钱呢？这要是传出去，李家那边……”
“传出去又怎样？”
林晚秋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听得母女俩脊背发凉。
她慢慢掀开薄被下床，赤脚踩在冻得发硬的泥地上，反而觉得这刺骨的冷让她更清醒。18 岁的身体单薄得像根芦苇，可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是西十年风霜打磨出的锐利。
“妈，你藏钱的时候，就没看看枕头底下压着啥？”
王秀莲心里发虚：“我…… 我啥时候藏钱了？”
“是吗？” 林晚秋弯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纸，“那这上面的鞋印，是谁的？”
草纸上沾着半个模糊的鞋印，是王秀莲脚上那双解放鞋的纹路 —— 早上她去灶台添柴，作者“汀晚霜白”推荐阅读《重生八零：从地摊西施到商业女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鞋底沾了灶灰，藏钱时没留神蹭上了。
王秀莲的脸 “唰” 地白了。
林晓雅还想嘴硬：“那说不定是你自己弄的！想栽赃我妈！”
“栽赃？” 林晚秋冷笑一声，走到八仙桌前，指着桌角那个豁口，“昨天下午我扫炕的时候，看见妈蹲在这儿数钱，当时晓雅你就站在旁边，还说这钱要是给你买花布，能做两件的确良衬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母女俩骤变的脸色：“对了，妈数钱的时候，手指上沾了红墨水 —— 前天你给生产队记工分，钢笔漏墨染的，到现在指甲缝里还有红印子吧？”
王秀莲下意识地往手心攥手指。
“这钱是用蓝布帕子包着的，帕子角上绣了朵歪歪扭扭的牡丹花，” 林晚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帕子是去年供销社处理的残次品，你舍不得扔，天天揣在兜里擦汗，对吧？”
每说一句，王秀莲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嘴唇都哆嗦起来。
这些细节，除了她自己，根本没人会注意！这死丫头怎么会……
“你…… 你胡说！” 王秀莲色厉内荏地尖叫，“我看你是摔糊涂了！偷了钱还敢编排你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林晚秋早有防备，侧身躲开，王秀莲没收住力，“咚” 一声撞在炕沿上，疼得嗷嗷叫。
“妈！” 林晓雅赶紧去扶，却被王秀莲一把推开，“没用的东西！还不帮我抓住她！”
林晚秋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你们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林建国推着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进了院，看见屋里鸡飞狗跳，皱起眉头：“吵啥呢？大清早的就不能安生点？”
王秀莲像是找到了救星，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建国啊！你可回来了！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偷家里的救命钱还不算，还动手打我啊！”
林建国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沉着脸看向林晚秋：“晚秋，你妈说的是真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只会哭着摇头，可换来的只有更重的巴掌。
但现在，林晚秋挺首了脊背，迎上父亲的目光：“爸，钱不是我偷的，是妈自己藏在我枕头底下，想诬陷我。”
“你还敢狡辩！” 王秀莲从地上蹦起来，把那二十块钱往林建国手里塞，“你看！人赃并获！她自己都承认看见钱了！”
林建国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最恨手脚不干净的人。
“爸，” 林晚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还记得上个月你给我买的那支英雄钢笔吗？我放在桌子抽屉里，昨天发现不见了。”
林建国一愣：“钢笔咋了？”
“那支笔是抽奖得的，笔帽上有个小缺口，” 林晚秋看向眼神闪烁的林晓雅，“我刚才看见，晓雅袖口别着的那支笔，缺口跟我的一模一样。”
林晓雅吓得赶紧把胳膊往后藏，这动作反而不打自招。
林建国的目光在小女儿躲闪的神情上顿了顿，又转向王秀莲：“这到底咋回事？”
王秀莲心里发慌，强装镇定：“小孩子家拿支笔咋了？晚秋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还是说你想转移话题？”
“我不是转移话题，” 林晚秋缓缓开口，“我是想告诉爸，这个家到底是谁在手脚不干净。”
她走到林建国面前，仰起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种让他陌生的坚定：“爸，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去县里的服装培训班，想把名额给晓雅。”
1983 年的冬天，县里开办了第一期服装培训班，结业后能推荐进国营服装厂，这是林晚秋前世摆脱这个家的唯一机会，却被王秀莲用同样卑劣的手段抢走了。
“但我不会让的。” 林晚秋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名额，是我的。”
王秀莲急了：“你个死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啥！那名额本来就该给晓雅！你一个赔钱货……”
“够了！” 林建国突然低吼一声，他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小女儿藏在身后的胳膊，再想想大女儿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不是傻子，只是这些年被王秀莲哄得晕头转向。
“今天这事，我会查清楚。” 林建国把钱揣进兜里，沉声道，“在查清之前，谁也别想动那个培训班的名额。”
王秀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建国你……”
“妈，” 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累了，想再睡会儿。”
她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躺回炕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身后的争吵声渐渐模糊，林晚秋把脸埋在散发着霉味的被褥里，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终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糊着纸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秋闭上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1983 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己经吹遍大地，个体户开始萌芽，万元户成为新的传奇。
这一次，她不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还要抓住这个时代的浪潮，活出个人样来。
王秀莲，林晓雅，还有那些在前世欺辱过她的人…… 等着吧。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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