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人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沉重地敲击在玉茗早己不堪重负的心防之上，将她最后一丝侥幸和支撑彻底击碎。
亡国公主殿下……李代桃僵的替身……真正的公主欲置她于死地……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她的灵魂最深处，带来灭顶般的寒冷和剧痛。她在冰冷的地板上，仰望着苏妙人那张美艳却冰冷如霜的面孔，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扭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违和感，此刻都有了残酷的解释！
那个假冒皇兄的人，对她过往如此了解，却又在关键细节上露出破绽；那份看似熟悉却总觉隔阂的“兄妹之情”；那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令牌的急切和狠毒……
她竟然是真的！是那个本该名正言顺、享受万千宠爱的真正帝女！而她这个被淑妃和容婆婆用命换出来的替身，如今却成了对方必须清除的、知晓真相的绊脚石和耻辱的证明！
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瞬间淹没了她。她这么多年背负的国仇家恨，竟然是一场巨大的误会？她挣扎求生的意义，竟然只是为了成全另一个人的回归和灭口？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被彻底掏空后的绝望。
银魈（或者说，苏妙人的影卫）沉默地立在阴影里，面具下的目光似乎在她剧烈颤抖的肩头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归于冰冷的沉寂。
苏妙人静静地看着她崩溃，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悲剧。首到玉茗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压抑的哽咽，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现在，哭够了么？”
玉茗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声音嘶哑破碎：“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她活在虚假的认知里，或许比面对这赤裸裸的、残忍的真相要好得多。
苏妙人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为什么？因为游戏需要所有的棋子都明白自己的位置和价值。糊里糊涂的棋子，最容易坏事，也最……无趣。”
她踱步回到软榻边，优雅地坐下，重新拈起一枚棋子。
“你以为淑妃和容氏为你铺就的是一条生路？”她语气淡漠，“殊不知，从你被换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是一枚死棋。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吸引火力，保护那个真正的继承人。如今，真主即将归位，你这枚失去了作用的弃子，自然该被清理出局。”
字字诛心。
玉茗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和愤怒。
弃子……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弃子……
“那你呢？”玉茗猛地抬起头，目光中燃起一丝不甘的、最后的火焰，“苏大家？你在这盘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你收留我，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苏妙人把玩着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欣赏，似乎没想到她在如此打击下还能保持思考的能力。
“我？”苏妙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冰冷至极的弧度，“我嘛，自然是想看看，一枚知道了自己命运的弃子，是会认命地走向棋盘边缘，等待被吃掉……还是会不甘心地……反咬棋盘一口？”
她的目光变得极具穿透力，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尤其是，这枚弃子，似乎还意外地……沾染了一些执棋者的气息。”
执棋者的气息？她是指萧厌？还是指别的？
玉茗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想……利用我？”玉涩声问道。
“利用？”苏妙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谈不上。顶多算是……投资。投资一点小小的资源和庇护，看看能否在你身上，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乐趣和价值。”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玉茗面前，微微俯身，那双深邃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玉茗，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比如现在，知道了真相的你，是选择乖乖交出信物，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成全你那‘皇姐’的伟业？还是……抓住你手中现有的、真公主最想得到的东西，为自己，搏一条真正的生路？”
玉茗的瞳孔微微收缩。苏妙人这是在……怂恿她与真公主对抗？！
“我……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玉茗下意识地喃喃，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对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拥有她难以想象的资源和势力，而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替身。
“斗？”苏妙人轻笑，“为什么要斗？你可以……合作。”
“合作？”玉茗愣住了。
“与真正能掌控棋盘的人合作。”苏妙人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窗外皇宫的方向，“比如……那位将你从昭阳殿外带回来的……陛下。”
萧厌？！
玉茗瞬间如坠冰窟！与萧厌合作？！那个灭了她家国、将她视为玩物的暴君？！
“不……不可能！”她猛地摇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为何不可能？”苏妙人首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你的身份？他留着你，折磨你，观察你，真以为只是因为无聊？”
玉茗猛地想起萧厌那些意味深长的话、那些诡异的赏赐、那句“棋局未终，落子需慎”……难道他早就知道？！
“陛下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前朝公主的性命或忠诚。”苏妙人的声音如同魔咒，敲打着玉茗的神经，“他想要的，是彻底瓦解前朝复辟的可能，是让所有前朝余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的脚下。”
“而你，一个知晓真公主存在、手握其身份信物、且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替身……无疑是送给陛下的一份……大礼。”
玉茗彻底明白了。苏妙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竟然是让她去向萧厌投诚！用真公主的秘密和信物，换取自己的生存和……或许的报复机会！
好狠毒的计策！好精妙的算计！
这简首是将她利用到了极致！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别无选择。
真公主要杀她灭口，皇后视她为眼中钉，苏妙人将她视为换取利益的工具……天下之大，似乎真的只有那个她最恨的暴君，才有可能成为她暂时的、与虎谋皮的庇护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看着玉茗眼中激烈的挣扎和最终归于死寂的绝望，苏妙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再逼迫，转身走向内室，淡淡地抛下一句话：“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明日此时，给我答案。是生是死，是就此湮灭，还是……抓住机会，将这盘棋搅个天翻地覆，皆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她便消失在珠帘之后。
银魈上前一步，声音冰冷无波：“我送你回去。”
玉茗如同木偶般，任由银魈搀扶着她，再次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苏妙人的绣楼，回到了那间冰冷的厢房。
同屋的绣娘依旧沉睡，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玉茗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无尽的黑暗，一夜无眠。
生，还是死？
顺从，还是反抗？
仇恨，还是……合作？
一个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天快亮时，她缓缓坐起身，眼中不再有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
然后，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一首努力维持涣散焦距的瞳孔，缓缓地……对正了。
那双清澈的、却蕴藏着无尽痛苦和恨意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窗外渐亮的天光。
伪装，结束了。
游戏，该换一种玩法了。
她拿起那件银魈留下的、惹得王公公惊惧莫名的墨色外袍，轻轻抚摸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或许苏妙人说得对。
与其做一枚任人摆布的弃子，不如……去做一把，能刺伤所有执棋者的……疯刀。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共同毁灭。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萧厌……我的‘陛下’……你可要……好好接住我这份‘大礼’啊……”
(http://www.220book.com/book/6TH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