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杏领了那近乎荒谬的旨意,惴惴不安地去了。打听皇帝行踪?这若是被察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但她看着玉茗那双虽然依旧努力维持涣散、却底层燃着一种孤注一掷火焰的眸子,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揣着几块碎银子,战战兢兢地溜出了椒兰殿。
玉茗独自留在殿内,那《双雀图》带来的压迫感和昨夜昭阳殿鼓声的余悸仍未消散。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再次顽固地袭来,让她头晕眼花,手脚都有些发软。
桌上的午膳依旧精致,她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那些华丽的菜肴在她眼中己与毒药无异。
不行,不能再这样饿下去了。装瞎需要体力,应付皇帝需要精力,恐惧也需要力气来承受。她必须找到能吃、敢吃的东西!
蹭饭计划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撞上了最不该撞见的人,但……那个位于西边永巷深处、散发着米粥馒头香气的小厨房,像一枚的毒苹果,依旧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那里,或许真的是某位老太妃的居所?萧厌的出现,会不会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毕竟,一个皇帝,怎么可能总是待在那种偏僻破落的地方?
赌一把?再去一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强烈的恐惧压了下去。万一他又在呢?万一那根本就是个陷阱呢?
可是……胃部的绞痛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最终战胜了恐惧。
她不能眼睁睁把自己饿死。与其被毒死或者做成鼓,不如再冒险一试,至少……死也做个饱死鬼!
这一次,她做了更充分的准备。她换了一身颜色更灰暗、更不显眼的旧宫装,头发也挽得更紧,确保没有任何饰物会发出声响。她将银筷仔细藏好,又揣了一小块碎银子——万一遇到人,或许能用来贿赂或转移视线。
她选择了一个比上次更晚的时辰,估摸着各宫主子都在歇晌,宫人们也最为懈怠的时候,再次偷偷溜出了椒兰殿。
一路上,她比上次更加谨慎,几乎是一步三停,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虽然要装瞎),专挑最荒僻、几乎无人行走的小径。她对那鼓声传来的西边方向心有余悸,但食物的诱惑和对饥饿的恐惧,还是驱使着她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过去。
越往西走,宫墙越发斑驳,宫道也愈发狭窄荒凉,甚至有些地方堆放着废弃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这里与椒兰殿乃至她来时经过的繁华宫苑截然不同,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她心跳如鼓,既怕遇到人,更怕遇到那个最不想遇到的人。
幸运的是,一路有惊无险。她再次找到了那个破旧的月亮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那口老井和堆着的柴火。低矮的耳房里,没有炊烟冒出,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食物冷却后的余香。
她犹豫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如同狸猫般,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小厨房内果然无人。灶台冷冰冰的,那口小锅和蒸笼都不见了,显然己经收拾过了。玉茗心里一沉,难道来晚了?
她不甘心地西处打量,目光落在角落一个用旧布盖着的小篮子上。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一角——里面放着两个有些干硬的、看起来是昨天剩下的杂粮馒头,还有一个洗干净的粗瓷碗。
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但至少是能填肚子的、看起来安全的食物!
玉茗心中一喜,也顾不上许多,拿起一个馒头,用银筷试了试,确认无毒,便迫不及待地小口啃了起来。馒头有些硬,口感粗糙,甚至带着点麸皮,但在此刻的她看来,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她吃得有些急,差点噎住,赶紧走到水缸边,用瓢舀了点冷水灌下去。
冰冷的清水和粗糙的馒头下肚,虽然简单,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那磨人的饥饿感,让她几乎要感动得落泪。
就在她稍微缓过气,准备把另一个馒头也揣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却并不严厉的声音:
“哪儿来的小丫头,跑这儿来偷食吃?”
玉茗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过身,心脏狂跳。
只见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妇人。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色旧宫装,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插着一根木簪。面容苍老,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些许审视的意味。她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身形佝偻,看起来年纪极大。
不是萧厌!玉茗心里先是猛地一松,随即又提了起来——这是这厨房的主人?那位老太妃?
她立刻低下头,摆出那副惊慌失措、目光涣散的样子,声音发抖:“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迷路了……肚子实在太饿……”她故意说得语无伦次,扮演一个又瞎又饿的小可怜。
老妇人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那身虽然旧却料子尚可的宫装、以及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慌乱和“眼盲”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立刻斥责或叫喊。
“迷路?”老妇人慢吞吞地走进来,走到灶台边,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布袋放下,那里面似乎装着些野菜,“能迷路到我这永巷最里头来的,倒是少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暴君竟是我绣友?冷宫咸鱼翻身录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太多情绪,却让玉茗心里一紧。这老妇人,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玉茗不敢接话,只是愈发显得手足无措,紧紧攥着那个干硬的馒头。
老妇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她苍白瘦削的脸颊,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两个冷馒头罢了,吃了就吃了吧。看你这样子,也是可怜。”
她并没有追究玉茗“偷食”的行为,反而转身从一个小瓦罐里倒出半碗温热的、看起来更加清澈的米汤,递给玉茗:“喝点这个吧,冷的伤胃。”
玉茗愣住了。这……这和她预想的斥责、驱赶完全不同。她迟疑地接过那碗温热的米汤,指尖传来一丝暖意。
“多……多谢……”她小声道谢,低着头,小口喝着米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朴素的暖意。
老妇人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开始收拾那些野菜,动作缓慢却稳当。
玉茗心中念头急转。这似乎是个机会!一位独居在冷宫附近、看起来心肠不坏、而且有食物来源的老太妃!这不正是她“保命三策”里最后那一策——“碰瓷”的理想对象吗?
虽然“碰瓷”这个词用在这位给她米汤的老妇人身上有些不太恰当,但玉茗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喝完米汤,将碗放下,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这次有几分是真的被那碗米汤勾起的酸楚):“老人家……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我……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老妇人收拾野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她,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却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道:“这宫里,谁活得容易?起来吧,跪坏了膝盖,也没人心疼。”
玉茗没有起来,反而继续哽咽着编造身世:“我……我是新来的宫女……眼睛不好……做事笨拙……总是挨打挨骂……还吃不饱饭……呜呜呜……我怕哪一天……就悄无声息地没了……”她半真半假地哭诉,将自己形容成一个备受欺凌、朝不保夕的小可怜。
老妇人沉默地听着,半晌,才缓缓道:“眼睛不好……倒是少见。哪个宫的?”
玉茗心里一紧,不敢说椒兰殿,怕对方联想到那位新来的“安容娘娘”,只得含糊道:“在……在那边……做些杂役……”她胡乱指了个方向。
老妇人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细嫩的手指和虽然旧却质地不错的衣料,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戳穿。
“既然到了这里,便是缘分。”老妇人语气依旧平淡,“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但一口冷饭,一碗薄粥,还饿不死你。以后若是实在饿得慌,可以过来。但记住,莫要声张,莫要带人来,也莫要待太久。”
玉茗心中一喜!成功了!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位肯给她饭吃的“饭友”!
“谢谢!谢谢您!”她连连磕头,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心。
“叫我容婆婆就行。”老妇人摆摆手,“快起来吧。吃完了就赶紧回去,久了惹人怀疑。”
玉茗赶紧起身,又将另一个冷馒头揣进怀里,对着容婆婆千恩万谢,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小厨房。
离开那处破旧宫苑,玉茗的心情复杂难言。一方面,找到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解决了生存的一大危机,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容婆婆那双平静却似乎能看透些什么的眼睛,让她隐隐觉得,这位老人绝非寻常。
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自己那套说辞,却还是选择了施以援手。为什么?
还有,她独居在此,靠野菜粗粮度日,她又是谁?从前朝过来的老太妃吗?
玉茗揣着满腹疑问和那个救命的冷馒头,更加小心地往回走。
然而,就在她快要接近椒兰殿范围,经过一处僻静假山时,忽然听到假山另一侧传来两个压低了嗓音的对话声。
“……消息确凿?真是贤妃身边那个老嬷嬷?”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问道。
“千真万确!尸体是在废井边发现的……说是失足……可谁信啊!”另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带着恐惧,“这才几天……昭阳殿那边就……”
“嘘!慎言!不想活了!”尖细女声急忙制止,“这宫里……唉……咱们只管做好本分,少听少问少看……”
“可我听说……跟那位新来的……有点关系?”低沉声音忍不住又道。
“胡说什么!那也是你能议论的?!快走快走!”
脚步声匆匆远去。
假山后的玉茗,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
贤妃身边的老嬷嬷……尸体……废井……失足……
昨晚的鼓声……今早宫女的窃语……此刻听到的对话……
一切碎片瞬间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血腥而恐怖的真相!
那个被做成新鼓的……真的是前朝贤妃娘娘身边的旧人!而且,听那意思,似乎……还和她这位“新来的”扯上了关系?
是阴谋?是陷害?还是萧厌单纯的、针对前朝余孽的清洗?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她刚刚因为找到饭食而稍微放松的心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粉碎,沉入了更深的冰寒之中。
这深宫,果然每一步都是陷阱,每一口饭,都可能沾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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