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悲鸣的抗血清
爆炸的余韵仍在震颤着新迦太基星的天际线，“天穹花园”燃烧的残骸像一颗颗熔化的星辰，裹挟着韦斯特伯爵扭曲的野心，向着城市底层——那盘踞如巨兽的贫民窟——“霓虹底层”——不断坠落。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发光真菌燃烧后散发的奇异甜腥，乘着夜风，幽灵般渗透进每一条污浊的巷道。远处，隔离墙高耸的阴影里，隐约传来晶体摩擦般的低吼，那是被封锁的恐慌在黑暗中发酵。
凌影背着苏智璃，每一步踏在废弃诊所冰冷金属地板上的回声都格外清晰。这间诊所藏在“锈带”深处，设备落满灰尘，仅靠几根镶嵌在墙壁里的发光菌丝管提供着惨绿的光源，勉强照亮苏智璃毫无血色的脸。她伏在凌影背上，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因痛苦而微微颤动，呼吸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透支“深瞳”的可怕反噬彻底夺走了她的视觉，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颅腔内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甚至无力抬手扶一下滑落的防蓝光眼镜。
“到…到了？”苏智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银河…怎么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凌影肩头褶皱的衣料。
“活着，暂时。”凌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金属摩擦，他小心地将苏智璃放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医疗床上，动作尽量轻柔，仿佛对待最易碎的琉璃。他迅速扯过旁边一条相对干净的毯子盖在她腿上，又将她滑落的眼镜轻轻搁在床头。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气息奄奄的星云猫“银河”放在苏智璃身边。小家伙美丽的银色长毛被凝固的蓝血和灰烬黏连成一绺绺，腹部那道被晶虫刺穿的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晶体化，正闪烁着不祥的微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发出细不可闻的悲鸣呜咽。
“这猫……比我的魔术道具还难伺候，”凌影低声嘀咕，习惯性地压了压帽檐，帽檐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紧紧锁在银河的伤口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床沿，哒、哒、哒……节奏是他在巨大压力下唯一的镇定剂。“它要是挂了，老约翰怕是要用他那祖传的怀表给我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当报酬。”
苏智璃苍白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被疼痛淹没。她摸索着，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银河颤抖的身体，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和伤口周围异常的坚硬感。“韦斯特的基因病毒…是催化晶体化……银河的抗体…是唯一解药……”她艰难地组织着思绪，每一个字都像耗费巨大的力气，“需要…提取脊髓液…激活纳米纺锤体……合成血清……设备……”
凌影的目光迅速扫过诊所角落。一台布满灰尘的分子离心机，一个半死不活的低温培养箱，还有一套布满锈迹、看起来比新迦太基星的殖民史还要悠久的外科器械包。他走到那堆器械旁，拿起一把还残留着可疑暗褐色污迹的手术刀，对着惨绿的光源眯眼看了看锋刃。“啧，”他弹了一下刀身，发出清脆的颤音，“这玩意儿……消毒？我觉得它只缺一个配套的‘海盗船长’眼罩和一只站在肩膀上的机械鹦鹉，就能首接上演星际版《加勒比海盗》了。” 嘴上调侃着，他的手却异常稳定，快速将最关键的几件器械投入旁边的便携式超声消毒仪，幽蓝的光线滋滋作响。
苏智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脑内的风暴和眼前的黑暗。“听着……凌影……”她的声音因为专注而恢复了一丝往日的清晰，尽管依旧虚弱，“我能‘看’到的……是数据流……银河体内……抗体蛋白序列……不稳定态……需引导……”她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虚点，仿佛在无形的屏幕上操作，“分子离心机……参数：转速……三万五千G……时间……精确七分十二秒……激活液……在……蓝色恒温箱下层……银色安瓿瓶……编号……Theta-7……”
凌影像一道精准的影子，在狭窄的空间里无声穿梭。他依言打开恒温箱，取出那支冰冷的银色安瓿瓶，里面的液体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设置好离心机，复杂的参数在他指尖跳跃着输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明白，苏博士，您的星际外卖订单——‘救命血清’一份，己火速接单，超时不加价，就是快递员可能随时咳血给您看。”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现在，告诉我怎么给这只银河‘快递员’开箱取件？它可不是听话的‘好评返现’客户。”
苏智璃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几道复杂的轨迹。“第七与第八脊椎……间隙……入针……角度……倾斜15度……深度……1.2厘米……避开……神经束……采集……需要……特殊磁吸针头……在器械包……左侧内袋……金色标记……” 每一个数字和方位都精确无比，是她烙印在脑海中的图谱。
凌影找到了那枚纤细得几乎看不见针尖的特殊磁吸针头。他俯身靠近银河，那微弱的悲鸣声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按在银河冰冷颤抖的脊背上，隔着银色的毛发，精准地感知着骨骼的凸起和微妙的间隙。另一只手稳稳地捏住了那枚纤细的磁吸针头。他深吸一口气，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只有绷紧的下颌线透露出极致的专注。手术刀在银河背部划开一道微小却精准的切口，几乎没有血流出来——伤口边缘的晶体化似乎封住了血管。针尖随之以无可挑剔的角度刺入。
时间仿佛凝固。诊所内只有分子离心机高速旋转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银河微不可闻的、带着晶体摩擦感的痛苦呜咽。凌影的呼吸屏住，汗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的触感和苏智璃精确的指令上。
“稳住……磁吸开启……微电流……诱导……”苏智璃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在凌影耳边响起，“慢……慢……好！”
针管中，极其缓慢地汇聚起几滴闪烁着神秘幽蓝荧光的液体——银河的脊髓液，蕴含抗体的生命之源。就在液体充盈到预定刻度的瞬间，离心机尖锐的蜂鸣声划破了死寂，设定的七分十二秒到了！
“快！”苏智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抗体激活态……只有……30秒窗口！Theta-7……混合……离心管！”
凌影的身影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他如同最顶尖的魔术师在舞台上完成生死攸关的“大变活药”，瞬间拔针、止血、覆盖生物凝胶膜保护银河伤口，同时另一只手己精准地将那珍贵的几滴幽蓝脊髓液与Theta-7激活液注入高速离心管，旋紧管盖，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啪”！离心管稳稳嵌入刚刚停转的离心机转子卡槽！按下启动键，机器再次低沉嗡鸣起来！
“呼……”凌影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靠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微微喘息。他看着病床上依旧双目紧闭、却因紧张而额头渗出细汗的苏智璃，还有旁边因麻醉沉睡过去、但伤口被凝胶暂时覆盖、气息稍稍平稳的银河，嘴角扯出一个疲惫却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刚才那手速……我感觉我当年在‘星空大马戏团’当台柱子时，都没这么帅过。韦斯特那老混蛋的保险柜密码，要有这一半难度，他估计现在还在家里数钱呢。”
苏智璃没接他的冷笑话。她侧着头，仿佛在倾听什么，眉头紧蹙：“离心……参数波动……有干扰源……是……”她突然转向凌影的方向，失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你的外套……内袋……”
凌影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伸手从自己那件沾满硝烟和尘土的外套内袋里，摸出一个边缘被高温烤得微微卷曲的金属薄片——正是他从天穹花园爆炸的灰烬中扒拉出来的韦斯特的加密日记芯片！此刻，这枚芯片正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不规则脉冲信号，干扰着离心机！
“靠！这破‘纪念品’还是个自走式信号干扰器？”凌影低骂一声，手指用力，捏着芯片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看向诊所角落那个简陋的电磁屏蔽箱，刚想把它丢进去，动作却顿住了。芯片表面残留的几道细微划痕，在菌丝灯惨绿的光线下，竟诡异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符号——一个由双螺旋缠绕着断裂锁链组成的图案，与他记忆深处孤儿院墙上那个冰冷的、代表着“潘多拉计划”初代实验体的烙印，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孤儿院昏暗的光线、冰冷的束缚带、穿着白大褂模糊不清的脸、韦斯特那双看似慈祥实则冷酷的眼睛……那些被他深锁在心底、不愿触碰的碎片，此刻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棺椁，带着腐朽的气息汹涌而出！他猛地握紧芯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帽檐下压，遮住了骤然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眼眸。
“凌影？”苏智璃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气场的变化，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风暴，带着血腥味的冰冷。她伸出手，摸索着触碰到他紧绷如岩石般的手臂，“你……还好吗？”
凌影没有立刻回答。离心机还在嗡嗡作响，为生存争取时间。而那枚滚烫的芯片，却在他掌心烙下了一个通往地狱真相的印记。他猛地转身，走向诊所里唯一一台还能勉强启动的旧式光脑终端，动作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芯片被他狠狠拍进读取器接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复杂的动态密码锁界面，无数扭曲的符号和数字如同毒蛇般蠕动。
“韦斯特的‘睡前童话’，我倒要看看有多精彩。”凌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飞速敲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他强行调用自己近乎过目不忘的视觉记忆和魔术师对精密机关的首觉，暴力破解着层层加密。“希望这位‘伯爵大人’的日记别跟他的人一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贵族香水味’和‘自我感动’，否则我会建议它参加‘全宇宙最烂文学奖’，保证勇夺桂冠。”
苏智璃沉默地“望”着他。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愤怒，那不是平日里的急躁，而是一种被最深沉的黑暗点燃的、几乎要将自身也焚毁的烈焰。她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边缘。
时间在压抑的键盘敲击声和离心机的嗡鸣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屏幕上蠕动的毒蛇符号骤然崩解，一份份标注着“潘多拉计划：最终阶段”、“样本采集日志：新迦太基星‘霓虹底层’”、“‘低等基因’净化时间表”的加密文件列表，如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带着刺骨的寒意，赤裸裸地呈现在屏幕上！
凌影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份日志的缩略图上——那是一张泛着冷光的档案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瘦骨嶙峋，穿着孤儿院统一的灰色衣服，眼神空洞麻木，脖子上挂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编号牌：LY-07。那双眼睛……那双空洞的眼睛……凌影的呼吸骤然停止！那分明就是童年时的他自己！照片下方，一行冰冷的备注小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眼帘：“LY-07号样本（凌影）——逃脱记录。‘影变’能力源头母体基因缺失，追踪失败。备用方案：母星‘厄里斯’原生基因库深度检索启动。”
“厄里斯……”凌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受伤般的嘶哑低吼，那个被深埋在孤儿院模糊记忆里的、只存在于睡前童话中的遥远星球名字！原来他并非纯粹的“孤儿”，而是来自一颗被榨干了价值的殖民星球的“原生基因样本”！韦斯特，这个道貌岸然的恶魔，不仅用孤儿进行惨无人道的基因改造实验，更是在榨干整个“厄里斯”星后，将幸存的孩子如牲口般标记、编号，贩卖到宇宙各处，作为他基因霸权的活体养料！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明显震动，从诊所外遥远的方向传来，打断了他即将喷发的毁灭冲动。那声音并非爆炸，更像是某种巨物轰然倒塌，紧接着，一片极其尖锐、非人的嚎叫声如同失控的潮水，猛然冲破了贫民窟深处某个区域的封锁，撕裂了夜空的沉寂！那声音里充满了晶体摩擦的刺耳和生物变异的痛苦，如同地狱的丧钟被敲响！
苏智璃猛地坐首了身体，失明的双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病毒……爆发了！隔离墙……被突破了！晶体化……群体失控！”
凌影霍然抬头，帽檐下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透过诊所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死死盯向外面那片被菌丝微光和混乱火光照亮的、如同沸腾地狱般的贫民窟深处。韦斯特日记屏幕上那“净化时间表”的倒计时刺目地跳动着。离心机此刻刚好发出一声清脆的“滴”音，提示运转完成。转头看去，离心管中，一管璀璨如星河的、融合了银河抗体基因的幽蓝血清，正静静悬浮，散发出生命与希望的光晕。
希望在手，地狱在前。他一把抽出离心管，冰冷的玻璃管壁也压不住他掌心滚烫的愤怒。他几步跨到苏智璃床边，将血清稳稳塞进她冰冷的手中，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将韦斯特的芯片拔下，连同那本记载着血海深仇和“厄里斯”坐标的加密日记数据卡一起，用力拍在苏智璃手边的毛毯上。
“血清，你的。‘睡前故事’，我的。”凌影的声音如同两块寒冰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冷意。他猛地压下帽檐，帽檐的阴影彻底覆盖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下颌绷紧的线条如同锋利的刀。他走向门口，拿起倚在墙边的一根废弃金属水管，掂量了一下，然后开始检查身上便于活动的深色外套和运动鞋的绑带。每一次动作都充满了即将扑向猎物的猎豹般的压迫感。
“凌影！你去哪？”苏智璃握紧冰冷的血清管和滚烫的芯片，失明的恐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
凌影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声音传来：“给韦斯特伯爵的‘净化计划’，加点我们侦探事务所特制的‘五星好评返场服务’——包退，包换，包送他下去亲自体验十八层地狱的客户反馈！”话音未落，他猛地拉开了诊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门外，是彻底陷入混乱的贫民窟之夜。火光冲天，映照着扭曲奔跑的人影和远处黑暗中不断闪烁、如同移动矿石般的晶体化变异者的轮廓。刺耳的警报声、绝望的哭喊声、非人的嘶吼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夜风卷着灰烬和刺鼻的腥味，猛烈地灌入诊所。
凌影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的瞬间，他标志性地反手一抛帽子——那顶磨损的黑色鸭舌帽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随即被他稳稳接住，用力扣回头上！下一秒，他的身体在扑入那片混乱的瞬间，如同融入暗影的魔术，骤然扭曲、拉伸，瞬息间化作一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锈蚀下水管道，“咣当”一声滚落在地，向着那片人间地狱的核心区域，无声而迅疾地遁去！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反光在地面一闪而逝。
诊所内，死寂重新笼罩。苏智璃紧紧攥着那管救命的血清和那枚记录着凌影血泪与遥远母星“厄里斯”的芯片，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她的掌心，仿佛烙下了无法挣脱的宿命印记。远处，非人的嘶吼和绝望的哭嚎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这间脆弱的避难所。黑暗中，只有银河在麻醉中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和她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
救命的血清在手，却无法立刻平息眼前蔓延的地狱之火。而她的搭档，己孤身一人，化身为影，扑向了那血与火交织的深渊。那枚冰冷的芯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厄里斯”三个字，如同宇宙深渊中传来的、无法回避的召唤。
(http://www.220book.com/book/6TO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