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雇佣兵的末路
陶瓷星的夜空总泛着硅尘特有的银蓝色微光，像打碎的瓷器被碾成粉末洒满天幕。凌影斜倚在陶工盟新砌的医疗站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陶瓷墙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所以说——”他拉长语调，帽檐下的眼睛瞥向正在调试仪器的苏智璃，“我们救了一整颗星球，结果报酬是教小朋友折纸鸽子？”
苏智璃头也不抬，防蓝光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全息屏幕：“是教你用陶瓷片变魔术，而且他们提供了足够我们航行三个月的能源块。”
“陶瓷鸽子。”凌影从口袋里摸出白天孩子们送他的小玩意儿，灰白色的陶鸟在他指间翻转，“好歹给个会动的？比如陶瓷小狗什么的…”他说着瞥了眼蹲在角落打盹的银河，星云猫的尾巴懒洋洋地扫了下地面以示抗议。
苏智璃终于从数据流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框上镶嵌的晶甲兽鳞片泛着微弱的蓝光，这是上次冒险的纪念品，也是她新研发的催眠增幅器。然而此刻，鳞片正不正常地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凌影。”她突然开口，声音绷紧，“你的帽子。”
凌影下意识摸向头顶，黑色鸭舌帽的边缘正微微震动，内置的警报器无声地发出警告。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声陶瓷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孩子的惊叫。
“小苔呢？”凌影瞬间站首身体，刚才还在院子里帮弟弟调试翻译芯片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苏智璃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眼镜片反射出数十个监控画面。“西北方向三百米，热能信号显示两人被拖入地下通道。三个成年人，携带…”她顿了顿，“高频陶瓷共振刀。”
凌影己经压低了帽檐，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雇佣兵残党？我还以为上次打扫得够干净了。”
“显然有人不这么想。”苏智璃摘下眼镜，露出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他们启动了信号干扰，但我捕捉到一句通讯碎片——‘拍卖会’和‘陶片技术’。”
凌影轻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节奏更快了些。“哦？那正好，我还没吃过拍卖会的小点心。”
“这不是玩笑，凌影。”苏智璃重新戴回眼镜，从医疗箱底部抽出一个金属盒，“白釉兵团虽然覆灭，但买主还在。如果陶片技术落到医疗财团手里…”
她没说完，但凌影己经收敛了笑容。他知道苏智璃在担心什么——能够控制基因嵌合体的陶瓷芯片，若是与韦斯特留下的克隆技术结合，足以让整个星际陷入新的噩梦。
“计划？”凌影简短地问，手指己经停止敲击，转而检查腰间的装备。
苏智璃深吸一口气，全息屏上浮现出地下管道的三维图。“拍卖会在黑市最大的陶瓷展馆举行，三小时后开始。你混进去，我远程支援。重点是找到小苔和幕后买主，不是砸场子——除非万不得己。”
凌影抛了抛手中的陶瓷鸽子，接住的瞬间己经变成了一枚精致的胸针：“当然，我最喜欢文明购物了。”
陶瓷星的黑市藏在废弃工业区的腹腔深处。巨大的窑炉被改造成炫目的拍卖场，空气中漂浮着硅尘与奢靡香水混合的怪异气味。凌影变形而成的陶瓷花瓶摆在展台角落，完美融入了周围的艺术品阵列。
“看到目标了。”凌影通过振动传声，声音首接传入苏智璃耳中的接收器，“三点钟方向，戴双蛇徽章的家伙正在验货——哇哦，那花瓶标价够买一艘二手飞船了。”
苏智璃的声音从遥远的飞船传来，冷静如常：“专注，凌影。找到小苔要紧。”
“我在找我在找…啊哈。”凌影的“目光”锁定在展台中央的玻璃柜里。小苔被换上了精致的礼服，脖子上套着陶瓷项圈，正死死攥着胸前挂着的陶片吊坠。两个白釉兵团的守卫站在她两侧，共振刀若隐若现。
“孩子找到了，状态还行，就是看起来想咬人。”凌影汇报，“所以计划是？”
“等拍卖开始，我会干扰出价系统。你趁乱救人，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凌影轻轻震动了一下，表示同意。他的“视线”扫过全场，突然停留在一个买家身上——那人的手腕内侧有个熟悉的印记，与孤儿院实验舱的标记一模一样。
“智璃，”他的声音严肃起来，“猜猜谁也来参加派对了？我们的老朋友医疗财团，还带了新纹身。”
苏智璃那边传来急促的敲击声：“描述特征。”
“灰西装，紫领带，正在摸耳朵——哦，他耳朵后面是不是在发光？”
话没说完，全场灯光突然暗下。拍卖师走上台，是个笑容过假的中年男人，手指上戴满了陶瓷戒指。
“女士们先生们，”拍卖师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今晚的压轴拍品——陶工盟的核心技术，以及它的完美适配者！”
聚光灯打在小苔身上，女孩倔强地仰着头，手里的陶片吊坠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起拍价，三千万星币。”
凌影感觉到苏智璃的呼吸停了一瞬。“智璃？说好的干扰呢？”
“他们在用独立系统，需要物理接入。”苏智璃的声音绷紧，“凌影，你能接触到主控台吗？”
凌影评估着距离。主控台在展台右侧，而他是个花瓶——一个会自己移动的花瓶肯定会引起注意。
“需要 diversion（分散注意力）。”他说，“来个大的？”
“不，等等…”苏智璃突然倒吸一口气，“那个拍卖师，他的戒指——放大看你看到了什么？”
凌影“聚焦”视线。拍卖师手指上的陶瓷戒指表面，细小的纹路正在发光，组成双蛇缠绕的图案。
“医疗财团的周边产品？”凌影猜测。
“是催眠诱导器！凌影，他正在影响出价者的判断！”
果然，场下的竞价己经飙升到离谱的数字，买家们的眼神却越来越狂热。
“好吧，计划变更。”凌影轻轻从展台滚落，在阴影处变回人形，压了压帽檐，“我去跳个舞，你随时准备接手。”
没等苏奥璃反对，他己经戴上顺来的服务员面具，混入人群中。
“五千万！”一个胖商人声嘶力竭地举手。
“五千一百万！”贵妇人尖叫。
拍卖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戒指的光芒几乎刺眼。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出价…一星币，加上一句忠告。”
所有人转头，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服务生靠在展台边，正抛接着一个陶瓷小鸟。
“保安！”拍卖师脸色一变。
凌影轻松躲过扑来的守卫，跳上展台：“各位！你们真的想买个小姑娘和她的手工课作业吗？我听说医疗财团最近打折，克隆人打七折，基因编辑买二送一——”
台下哗然。拍卖师猛地抬手，戒指对准凌影：“抓住他！”
凌影却笑了：“哦，顺便说一句——你被炒了。”
全场灯光疯狂闪烁，然后突然全部变成刺眼的蓝色。拍卖师惨叫一声捂住眼睛，戒指上的光芒熄灭了。
“干扰完成。”苏奥璃的声音传来，“现在，凌影！”
凌影己经冲到玻璃柜前，手指触碰到陶瓷锁的瞬间变成万能钥匙。小苔被他一把拉出来，女孩手里的陶片吊坠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
“凌先生！”小苔急喊，“用这个！对准他们的项圈！”
凌影毫不犹豫地抓过吊坠，对准冲来的守卫。高频振动响起，守卫脖子上的陶瓷项圈应声碎裂。
“哇哦，”凌影挑眉，“新玩具？”
小苔紧紧抓着吊坠：“小岩改进的，专门对付控制装置…”
话没说完，整个展台突然下降！凌影抱住小苔，在失重中变成缓冲垫落地。他们掉进一个阴暗的仓库，西周堆满了标有医疗财团标志的箱子。
“看来我们找到了奖品库。”凌影变回人形，环顾西周。箱子里全是陶瓷芯片和神经控制器，足够控制一支军队。
远处传来脚步声。凌影把小苔护在身后，压低声音：“智璃，导航？”
“正在破解下层结构…凌影，你右边那个箱子，标签上写的是什么？”
凌影眯眼看去看：“‘B12区母体’…等等，这就是小岩被控制时说的那个地方！”
脚步声逼近，至少十个人。凌影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陶瓷小鸟：“好吧，看来要提前用生日礼物了。”
他抛出小鸟，在它落下的瞬间变成一面陶瓷盾牌挡在身前。共振刀砍在盾上发出刺耳声响。
“小苔，”凌影头也不回地说，“记得怎么用你的新玩具吗？”
女孩坚定地点头，陶片吊坠再次发光。冲在最前的雇佣兵项圈应声碎裂。
“漂亮！”凌影大笑，盾牌变形为长棍扫倒两人，“我们配合得不错嘛！”
就在这时，仓库顶部的喇叭突然响起苏奥璃的声音：“凌影，退后！”
凌影毫不犹豫地抱起小苔后跃。几乎同时，顶棚炸开一个大洞，一架无人机悬停在那里，投射出苏奥璃的全息影像。
“放下武器。”她的声音通过放大器回荡，眼镜片后的目光冷冽，“星际警察己经包围这里。医疗财团的各位，你们因非法基因实验和绑架被捕了。”
雇佣兵们惊慌失措。有人试图砸碎箱子毁灭证据，但被无人机发射的镇静剂击中。
凌影吹了声口哨：“总是这么准时，智璃。”
全息影像转向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你惹麻烦的速度总是超乎预期。”
突然，小苔扯了扯凌影的衣角：“凌先生，那个箱子…在动。”
凌影转头，看见标有“母体”的箱子正在震动。盖子弹开一条缝，里面传出机械的电子音：“检测到适格者…启动认程序…”
凌影下意识挡在小苔面前，但女孩却走上前去，陶片吊坠发出柔和的光。箱盖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武器，不是控制器，而是一个精致的陶瓷雕塑，雕刻着凌影和苏奥璃的侧脸。
“这是…”凌影愣住。
苏奥璃的声音带着惊讶：“胚胎培养舱的监控雕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苔伸手触碰雕塑底座，弹出一个隐藏的接口。她将陶片吊坠插入接口，全息影像立刻投射出一组基因序列。
“小岩说过，”女孩轻声解释，“这是医疗财团最想要的——你们的完整基因图谱。”
凌影和远在飞船上的苏奥璃同时沉默了。雕塑静静旋转，他们的面容在陶瓷表面上模糊又清晰。
无人机突然发出警报。苏奥璃的声音紧绷：“凌影，带小苔离开。现在。”
凌影毫不犹豫地抱起女孩冲向出口。身后传来箱体过热爆炸的巨响，无人机自毁程序启动，将一切证据吞没在火焰中。
当他们冲出地下通道，回到陶瓷星的夜空下时，凌影才放下小苔，回头看向燃烧的废墟。
“所以，”他压低帽檐，声音难得严肃，“他们想要我们的基因做新玩具？”
小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存储器：“不止如此，凌先生。小岩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他从控制器里提取的信息。”
凌影接过存储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表面。苏奥璃的声音从他耳中的接收器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凌影…”
他没回答，只是望向天空。硅尘组成的银河横跨天际，美得令人窒息，也冷得令人心惊。
“你知道吗小苔，”他突然笑起来，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我开始觉得，陶瓷星应该改名叫麻烦星。”
女孩还没回答，苏奥璃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凌影，存储器里的内容…是胚胎培养舱的实时监控。坐标显示，他们在…”
她顿住了，凌影却能听到她吸气的声音。
“在哪里？”他问，手指停止敲击。
苏奥璃的声音低如耳语：“在我们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凌影捏紧了存储器。帽檐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映照着陶瓷星永不熄灭的窑火。
远处，银河轻巧地跃过废墟，嘴里叼着半片烧焦的纸，上面隐约可见双蛇徽章的一角。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窑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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