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发掘出惊天秘密的激荡,在凌霜的胸中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运筹帷幄的冷静。
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那一束七彩锦上,但目光却己穿透了眼前之物,望向了更为遥远的前路。
发现了宝藏,仅仅是第一步。
如何将这璞玉打磨成器,才是真正的考验。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清晰地在她脑海中铺展开一幅幅古老的画卷。
她记起了那本藏于禁阁深处的孤本典籍,记起了泛黄书页上记载的关于“玲珑丝”的每一个字。
典籍有云,七彩玲珑蚕之丝胶,性属刚烈,非凡水所能融。
若以强酸强碱攻之,则丝胶虽去,其内之玲珑丝亦会灵性尽失,色泽黯淡,与凡品无异。
此乃暴殄天物之举。
故而,欲解此胶,必用天下至柔之水,辅以秘法,方能功成。
那书上用朱砂笔圈出的三个字,此刻在凌霜的识海中熠熠生辉。
百花泉。
天织坊后山禁地,有一灵泉,名曰百花。
传说此泉之水,乃汇聚山中百花之精魄,历经地脉百年蕴养而成。
其水质清冽甘甜,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温润之力。
用此泉水浸泡过的丝线,会变得格外柔韧,色泽亦会愈发鲜亮。
它是天织坊中最为顶级的染织工序中,不可或缺的一味“药引”。
更是处理那些娇贵无比的珍稀材料时,唯一的选择。
前世的记忆中,唯有这百花泉水,才是完美溶解七彩玲珑丝表面丝胶的唯一正解。
它能如春风化雨般,将那层坚硬的胶质温柔地、毫无损伤地彻底化去,让内里的玲珑丝重现其绝世华彩。
破解之法,己然明了。
然而,当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的瞬间,凌霜眼中刚刚燃起的熾热光芒,却骤然一凝。
一抹寒意,悄无声息地从心底蔓延开来。
百花泉。
这个名字在天织坊中,不仅仅代表着珍贵的资源。
它更与另一个名字,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钱长老。
作为掌管坊内所有物资调配的掌事长老,这口被列为最高等级资源的百花泉,正是在他的亲自掌管之下。
泉眼被重重看护,每日取用之量,皆有定数。
任何弟子想要取用哪怕一滴百花泉水,都必须提交详尽的申请文书,说明用途与用量。
而这文书的最终审批权,便握在钱长老一人的手中。
凌霜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
她仿佛己经能够看到那幅画面。
自己以执事弟子的身份,向物资发放处递交申请。
申请的理由,是为了处理院中那一堆人人皆知的“废物”。
这份荒唐的申请,会以最快的速度,被当成一个笑话,呈送到钱长老的案头。
那位笑里藏刀的老者,会用他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这份文书。
他或许会先是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与异想天开。
但以他的老奸巨猾,他绝不会止步于此。
他会疑惑,会深思。
一个被他亲自定性为废物的东西,为何需要动用天织坊最顶级的资源去处理。
这其中,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他会亲自前来,会仔细查验,会动用他所有的权势与人脉,去探究这七彩锦背后的秘密。
而只要他稍稍深入,便不难从某些古老的角落里,翻找出关于“七彩玲珑蚕”的蛛丝马迹。
届时,一切都将暴露。
自己最大的秘密,将完完全全地摊开在敌人的面前。
钱长老会立刻意识到,他送出的不是羞辱,而是一座无法估量的宝山。
他不仅会立刻收回成命,将所有七彩锦尽数收缴。
更会反过来,给自己扣上一顶“欺上瞒下,图谋不轨”的巨大罪名。
到那时,自己非但无法破局,反而会陷入一个比现在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条路,是一条死路。
一个由钱长老亲手布下的、看似无心实则天衣无缝的死局。
他将唯一的钥匙,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
凌霜缓缓闭上了眼睛,将那份足以焚心的焦灼感强行压下。
方才的万丈豪情,此刻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冷得彻骨。
宝山在前,却无门可入。
难道,真的就此无解了吗?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前世今生所有的知识与见闻,都在此刻被一一检索。
其他的温和溶剂?
不行,那些东西虽然也能溶解部分丝胶,但必然会损伤玲珑丝的根本。
她要的不是勉强可用的材料,而是足以震惊所有人的完美作品。
强行突破后山禁地,盗取泉水?
那更是自寻死路,只会让钱长老抓住更大的把柄。
似乎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了。
钱长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得意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他用他手中的权力,构建起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一丝微弱的、 被忽略的记忆片段,忽然从她识海的最深处,悄然浮起。
那是在前世。
她还未成为首席大弟子,有一次跟随师父下山采买。
在乡间的浣衣坊旁,她曾听到几个浣衣女闲聊。
她们抱怨着那些富贵人家送来的衣物上,总有些用米汤或胶水沾上的顽固污渍,极难清洗。
其中一个年长的浣衣女,便笑着传授了一个土方子。
她说,天底下最能去污除垢的,不是什么金贵的皂角,而是那灶膛里烧完柴火后,最不起眼的草木灰。
将草木灰溶于水,沉淀之后取其上层的清液。
无论多么顽固的污渍,用那清液浸泡,都会变得轻易脱落。
当时,她身为天之骄女,对这种乡野村妇的鄙陋偏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那段对话,如同一粒微尘,飘落在她的记忆角落里,一落便是十数年。
然而此刻,这粒微尘,却骤然间綻放出了万丈光芒。
草木灰!
凌霜的眼睛,豁然睁开。
一道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在她的瞳孔深处轰然炸开。
草木灰溶于水,其清液呈碱性。
这种天然的碱性溶液,虽然远不如百花泉水那般温润灵秀,但其本质,却同样拥有着分解胶质的效用。
寻常的碱液,会损伤丝线。
可是,她所拥有的,并非寻常丝线。
而是传说中坚韧无比的玲珑丝!
它的坚韧程度,远非凡品可比,足以抵御住这种程度的碱性侵蚀。
而包裹于其外的丝胶,虽然坚硬,其本质却依旧是胶质,恰恰是这碱性溶液的克星。
这个被她鄙夷了整整一世的民间偏方,此刻却成了她破局的唯一钥匙。
它或许不如百花泉水那般完美。
用它处理过的玲珑丝,或许会损失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性。
但对于如今的局面而言,这己经足够了。
足够让她,将这堆废物,变成真正的宝物。
最重要的是,草木灰,是这世上最普通、最廉价、最随处可见的东西。
厨房的灶膛里,院中的火盆里,随手可得。
它完全在钱长老的权力掌控之外。
钱长老自以为掌控了唯一的、关键的资源,便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他精心守护着他那口珍贵的泉水,如同守护着自己的王座。
他却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无法想象。
凌霜所拥有的知识,早己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局限,超越了天织坊所有典籍的记载。
他以为的铜墙铁壁,在她的面前,不过是一道可笑的、可以被轻易绕过的篱笆。
凌霜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
她看着院中那堆在月光下显得愈发丑陋的七彩锦,眼神中再无半分困顿与迟疑。
她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了一抹弧度。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意。
那是一种智珠在握,乾坤在手的绝对自信。
钱长老。
你给我设下的绝路,恰恰,为我指明了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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