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霜的据理力争之下，孙教习最终还是同意了她重返现场勘查的请求。
当然，是在戒律堂弟子的全程监视之下。
通往独立库房的石径上，凌霜走在最前面。
她的身后，是脸色依旧苍白的林薇，以及两名神情严肃的戒律堂弟子。
再次来到这座库房门前，林薇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凌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别怕，有我。”
她轻声说道。
林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名戒律堂弟子上前，用一把特制的钥匙，打开了戒律堂贴在门锁上的封条。
封条被小心翼翼地取下，露出了那把黄铜大锁。
弟子将锁打开，然后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霜掌事，请吧。”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
“按照规矩，你们只能看，不能移动现场的任何物品。”
凌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铁木门，率先走了进去。
林薇紧随其后。
库房内的景象，与林薇清晨发现失窃时一模一样。
右侧石台上那个刺眼的空缺，依旧沉默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凌霜没有立刻去查看那个空位。
她的勘查，从门口开始。
她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地面。
“林薇，把你早上进来时走的路线，再走一遍。”
林薇听令，小心翼翼地踩着记忆中的位置，从门口走到了石台前，然后又退了回来。
凌霜看着地面上那两行深浅几乎一致的足印。
“除了你的脚印，再没有第二个人的。”
她站起身，又开始检查门。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门板的边缘。
“没有撬痕。”
她又检查了门轴和门栓的连接处。
“没有拆卸过的痕迹。”
她的动作很慢，很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两名戒律堂弟子就站在门口看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这些东西，他们早上跟随孙教习来查封现场时，早就看过了。
一无所获。
这个现场，干净得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凌霜检查完大门，又走向了高窗。
“有梯子吗？”
她问。
一名弟子搬来了勘查时用的高脚梯。
凌霜亲自爬了上去。
她像林薇早上做过的那样，仔细检查了窗户的插销和外面的铁栅栏。
她甚至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探入插销的缝隙之中。
银针抽出来，上面只有一层均匀的灰尘。
这证明插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被动过。
她从梯子上下来。
“窗户也是完好的。”
她得出了和所有人一样的结论。
林薇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师姐，我早上来的时候，也全都检查过一遍，和现在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
凌霜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库房中央的石台。
她缓步走了过去。
她先是看了看那九只完好无损的箱子。
箱子上的防尘油布都还好端端地盖着，没有被掀动过的迹象。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其中一只箱子。
“箱体很重。”
她对林薇说。
“一个人想要悄无声息地搬走，几乎不可能。”
林薇回答道。
“是的，师姐。昨日我们入库时，每一箱都需要两名身强力壮的弟子合力才能抬上石台。”
凌霜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
石台的表面，同样干净得过分。
没有拖拽箱体时本应留下的划痕。
也没有搬运者可能遗落的任何纤维或碎屑。
这完全不合常理。
一个大活人，不，至少是两个人，搬着一个如此沉重的箱子，进出这个库房。
却没有在门、窗、地面、石台上，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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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规的调查方法，在这里己经完全失效了。
门口的一名戒律堂弟子忍不住开口了。
“凌霜掌事，还要继续看吗？”
“现场就是这个样子，一目了然。”
“林薇监守自盗，证据确凿，您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另一名弟子也附和道。
“是啊，除了用钥匙开门，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林薇听到这话，脸色一白，刚想反驳。
凌霜却抬起手，制止了她。
凌霜没有理会那两名弟子。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在脑海中，将整个事件重新推演了一遍。
窃贼，用钥匙打开了门。
进入库房。
搬走了箱子。
然后，再用钥匙锁上门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物理痕迹。
那么，线索就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那个窃贼唯一接触过，并且无法抹去痕迹的地方。
凌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放弃了用眼睛继续观察。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了库房的大门口。
她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
她没有看门，也没有看地面。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那把被重新挂回去的，冰冷的黄铜大锁上。
这把锁，是整个谜案的关键。
它既是入口，也是出口。
是所有事件的交汇点。
林薇看着凌霜的背影，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那两名戒律堂弟子也面面相觑，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见凌霜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右手。
她的手，纤细而白皙，那是一双属于绣者的手。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
她将整个手掌，轻轻地，贴在了那把黄铜大锁的锁身上。
锁身冰冷坚硬的触感，从她的掌心传来。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发动了“心灵织手”。
这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从她的世界里褪去。
她的感官，完全沉浸到了与那把锁的连接之中。
她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里，她开始“读取”这把锁上残留的信息。
首先，她“触摸”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属于林薇的。
这股气息，带着一种规律、沉稳而负责任的情绪。
她能“看”到，一只手，在昨晚的夜色中，稳稳地将钥匙插入，转动，上锁。
整个过程，平静无波。
这是属于内门弟子林薇的、锁门时的平静。
这股情绪，如同这把锁的底色，深刻而清晰。
凌霜继续深入地感知下去。
很快。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这层平静的底色之上，还覆盖着另一层完全不同的情绪。
这层情绪，更加新鲜，也更加混乱。
它就像一层薄薄的，却带着毛刺的纱，覆盖在平滑的锦缎之上。
她集中精神，去“触摸”这层新的情绪。
一瞬间。
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涌入了她的感知。
那是一种悸动。
一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感觉。
她“看”到另一只陌生的手，在深夜里，颤抖着握住了这把锁。
那只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出汗。
钥匙插入锁孔的过程，带着一丝犹豫和慌乱。
当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时，一股短暂的窃喜，混合着更深重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
紧张。
恐惧。
害怕被发现的恐慌。
这股情绪，如此的强烈，如此的鲜明。
它清晰地告诉凌霜，就在林薇锁门之后，还有第二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打开了这把锁。
在“心灵织手”的感知中，她清晰地“触摸”到了这把锁上残留的、属于最后接触者的两种情绪：一种是属于内-门弟子林薇的、锁门时的平静；而另一种，则是覆盖在上面的、属于一个陌生人的、开锁时的紧张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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