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洼的“秽气”被暂时压制,积肥工程如火如荼地展开。张晴的名字在黑水县如同真正的神祇被传颂,吴老族长则被墨九严密监控起来,如同一只被蛛网困住的苍蝇。然而,张晴心中并无半分轻松。阴影中那双阴鸷的眼睛和“同化体”传来的强烈排斥感,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她临泽县之行必将凶险万分。
车队再次启程,车轮碾过黑水县泥泞的道路,转向西南方的临泽县。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墨九如同被激怒的头狼,眼神中的警惕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百名墨卫的阵型收缩,将张晴的马车护在核心,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数道锐利如刀的目光。连李老汉等“督导团”成员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沉默了许多。
临泽县,如其名,曾是水泽之乡,如今却是旱魃肆虐、盐碱化最严重的区域之一。这里的“客土置换”工程规模最大,任务最重,也最受关注——同样,也最易成为破坏者的目标。
抵达临泽县规划的客土转运枢纽时,景象触目惊心。
这里原是连接“红土岗”(优质客土源地)与大片规划垦区的重要节点。官道在此分叉,形成一片宽阔的转运场。此刻,转运场却如同被飓风扫过!散落的麻袋破裂,珍贵的“红土”倾泻一地,与泥浆混合,一片狼藉!几辆运送土方的独轮车被砸得粉碎,木屑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数十名负责转运的民夫和护送的衙役倒在血泊中,呻吟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地上散落着折断的棍棒和几把粗陋的柴刀。临泽县令姓孙,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此刻官袍染血,脸上带着淤青,正嘶哑着指挥仅存的衙役和闻讯赶来的村民抢救伤员,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悲愤。
看到墨卫簇拥的马车到来,孙县令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踉跄着扑了过来,带着哭腔:“下官临泽县令孙文正…罪该万死!护土不利,遭匪徒袭扰!粮车被劫三辆!民夫衙役死伤…数十人啊!”他指着狼藉的现场和呻吟的伤员,声音颤抖。
“匪徒?”墨九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风。他翻身下马,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散乱的脚印、粗糙的武器、被劫走的粮车痕迹表面看,确实像是流寇所为。但他蹲下身,检查一具匪徒尸体(被愤怒的村民打死留下)时,眼神骤然一凝!
尸体的衣襟被撕开,露出内里一件虽然破旧、但明显是制式的皮甲衬里!皮甲的边缘,用极细的针脚绣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残缺的印记——依稀是狼爪的形状!与二皇子独眼狼首徽记同源!
又是他们!伪装成流寇的私兵!
“何时发生?匪徒去向?”墨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就在…就在半个时辰前!”孙县令指着一条通往西北方崎岖丘陵的小道,“往…往‘野狼峪’方向跑了!他们人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但个个凶悍!抢了粮车就跑!”
“野狼峪…”墨九眼神一寒。那是一片地形复杂、易于藏匿的荒岭。他立刻看向张晴的马车。张晴己掀开车帘,冰封的目光扫过血腥的现场,落在那些痛苦呻吟的伤员身上,最后定格在墨九手中的皮甲碎片上。幽暗星火在眼底跳跃,灵魂深处的“同化体”因这浓烈的血腥和恶意而微微躁动。
“墨九。”张晴的声音清冷。
“属下在!”“追。”一个字,斩钉截铁。“大人!匪徒凶悍,地形复杂…”孙县令急忙劝阻。
“追!”张晴重复,目光转向墨九,“粮车事小,凶徒不除,工事难安。你带七十骑,速追!务必擒获首脑,追回部分粮秣,以安民心!此地,留三十骑护卫。”
墨九瞬间明白了张晴的意图:不仅要追回被劫的粮食(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更要抓活口,坐实二皇子破坏的罪名!同时,留三十墨卫,足以震慑残匪可能的回马枪,也能保护她和现场。“属下领命!”墨九再无犹豫,眼中杀意沸腾!他迅速点齐七十名最精锐的墨卫骑兵,翻身上马!“儿郎们!随我追!敢犯殿下天威,伤我子民者,杀无赦!”马蹄如雷,铁甲洪流瞬间冲出转运场,沿着匪徒逃窜的小道,卷起漫天烟尘!现场顿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伤员的呻吟和孙县令等人惊魂未定的喘息。
张晴走下马车。素色的披风在血腥的空气中飘动,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她无视脚下的血污,径首走向伤员集中的区域。
“柳先生。”她看向随行的柳青。
柳青脸色发白,强忍着血腥带来的不适,连忙提着药箱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救人。”张晴的声音不容置疑,“尽你所能。”
“是!”柳青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几个略懂包扎的张家庄督导员,投入紧张的救治。
张晴的目光则落在那些散落在地、被血污浸染的“红土”上。灵魂深处的“同化体”被催动,感知如同无形的扫帚,拂过这片充满痛苦和恶意的土地。她试图捕捉残存的、属于袭击者的气息,尤其是那双阴鸷眼睛的主人!
混乱、暴戾、贪婪…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残渣,混杂在血腥味中。突然,在靠近官道边缘的一处车辙印旁,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粘稠的气息!与黑水县阴影中那双眼睛的气息同源!而且…这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药草清香?并非柳青身上那种苦涩的药味,而是一种带着奇异甜腥的、令人作呕的香气!
这香气…张晴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醉魂萝”!一种极其罕见、只生长在南方湿热瘴疠之地的剧毒植物!其香气淡雅,却蕴含致命神经毒素!柳青的药典中曾提过一笔,因其罕见,北地几乎无人知晓!
一个能用“醉魂萝”的阴毒之人为何会出现在二皇子麾下的私兵队伍中?仅仅是巧合?
张晴的心头警铃大作!她猛地看向正在全力救治伤员的柳青!柳青的动作依旧沉稳专注,脸上带着医者的悲悯,并无异常。但张晴的灵魂深处,“同化体”对柳青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药味和秩序内息的气息,却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排斥感?不,不是排斥,是…某种被掩盖的、更深层的不协调!
难道…柳青?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柳青是林羽派来的,是她的“主治医官”,更是唯一知晓她灵魂深处污染秘密的人!如果他被二皇子收买,或者本就是双面间谍…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大人!”一个张家庄的督导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断了张晴的思绪,“李副使让小的来禀报,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活口!是个匪徒!伤得很重,但好像…好像还有气!”
张晴眼神一凝,压下心中的惊疑。“带路。
在转运场边缘一处倒塌的草垛下,蜷缩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匪徒。他的一条胳膊被砍断,胸口也有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被愤怒的村民围攻所致。李老汉和几个村民正紧张地围在旁边。
张晴走近。那匪徒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艰难地睁开的眼睛。当他的目光对上张晴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眸时,瞳孔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充满恐惧的声音!
张晴的灵魂深处,“同化体”全力运转!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入这垂死匪徒混乱的意识!强行读取记忆碎片!
混乱的厮杀画面…狰狞的面孔…抢夺粮车的狂喜…然后是溃逃…绝望…最后,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前,一个模糊却深刻的画面闪现:
野狼峪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
跳动的篝火…
一个背对着火光、穿着深色斗篷的身影…
那身影递给匪首一个小巧的、散发着甜腥香气的黑色皮囊…
匪首谄媚的声音:“…多谢仙师赐下神药!这次定让那姓张的妖女和墨卫有来无回…”
“仙师”?“神药”?醉魂萝!
画面破碎!匪徒头一歪,彻底断气!
张晴猛地收回意念,脸色瞬间煞白!灵魂深处传来巨大的负担感和眩晕!强行读取濒死者的混乱意识,对她脆弱的平衡是极大的冲击!那0.0079%的侵蚀区域剧烈翻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但信息己经足够!袭击的背后,果然有一个精通毒物、被称为“仙师”的阴毒人物!而且目标明确——是墨九和她!野狼峪是陷阱!那“神药”醉魂萝,恐怕就是为墨卫准备的致命杀招!
“墨九有危险!”张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什么?!”李老汉等人骇然失色!
“快!备马!”张晴厉声道,目光扫向留下的三十名墨卫,“十骑随我!其余留守,保护现场和柳先生!任何人不得靠近柳先生药箱!”她特意强调了柳青!此刻,她无法确定柳青是否牵扯其中,必须隔离!
“大人!不可!太危险了!”孙县令和李老汉同时惊呼!
“执行命令!”张晴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夺过一名墨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了一匹备用战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现代集团董事长的决断!
十名墨卫精锐立刻上马,护卫左右。
“驾!”张晴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出转运场,沿着墨九追击的方向,冲入通往野狼峪的崎岖小道!寒风卷起她的披风和发丝,冰封的眼底,幽暗星火因巨大的消耗和强烈的危机感而剧烈燃烧!
灵魂深处,侵蚀进度因强行读取记忆而剧烈波动,最终定格在0.008%!代价巨大,但信息至关重要!
野狼峪,昏暗的山洞内。
墨九率领的墨卫铁骑,凭借精湛的骑术和对地形的敏锐,己成功咬住了匪徒的尾巴!一场惨烈的追逐战在荒岭间展开!墨卫的强弓劲弩不断收割着落后的匪徒性命,匪徒则利用熟悉的地形负隅顽抗。
“将军!匪首带着粮车进了前面那个山洞!”一名墨卫指着前方崖壁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喊道。
“追进去!小心埋伏!”墨九眼神冰冷,毫不犹豫!他深知兵贵神速,绝不能给敌人喘息之机!
数十骑墨卫如同钢铁洪流,冲入山洞!洞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粮车被丢弃在洞口不远处。匪徒的踪迹似乎消失了。
“散开!搜索!”墨九下令。
墨卫们立刻下马,三人一组,持刀举盾,谨慎地向洞内深处搜索。
突然!
嗤!嗤!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从洞顶和两侧的岩缝中响起!
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如同暴雨般激射而下!
“小心暗器!”墨九厉喝,长刀舞成一团光幕!叮叮当当!大部分毒针被格挡开!
但仍有数名墨卫反应稍慢,被毒针射中手臂、脖颈!被射中的部位瞬间麻痹、乌黑!毒素蔓延极快!
“针上有毒!”
“啊!”惨叫声响起!中毒的墨卫踉跄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退!快退!”墨九目眦欲裂!他知道中计了!这毒针的覆盖范围太广,绝非普通匪徒能布置!是那个“仙师”!
然而,为时己晚!
轰隆!轰隆!
洞口方向传来巨响!巨大的石块被人从外面推落,瞬间将洞口堵死!洞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墨卫火把的光芒在摇曳!
“哈哈哈哈!”匪首猖狂的笑声从洞内深处传来,“墨九!没想到吧!这‘醉魂洞’就是尔等葬身之地!仙师赐下的‘醉魂香’,滋味如何?”
随着他的话音,一股极其淡雅、带着奇异甜腥的香气,从洞内深处弥漫开来!正是“醉魂萝”的香气!香气无孔不入,即使屏住呼吸,也能通过皮肤渗入!
墨九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手脚开始发软!内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他怒吼一声,强行提气,一刀劈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刀光撕裂黑暗,却只砍在空处!
“没用的!墨九!这醉魂香专门克制内息!你们越运功,死得越快!哈哈哈!等着化为脓血吧!”匪首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充满恶毒的快意。
洞内,墨卫们接二连三地倒下!中毒针的己然毙命,吸入香气的也浑身,战斗力锐减!绝望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
墨九拄着刀,半跪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强横的内力在奇毒侵蚀下如同陷入泥沼。他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栽了…他辜负了殿下的信任,更…没能保护好那位张姑娘…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洞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幻觉吗?张晴…她…怎么会来?
她…不该来的…就在墨九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轰!!!堵住洞口的巨石猛地炸裂!碎石纷飞中,一道清冷的身影,沐浴着洞外投射进来的天光,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烟尘弥漫的洞口!是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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