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师傅的工作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在阳光里飘落的声音。
那个玉青色的陶瓷底座安安稳稳地躺在工作台中央，温润、沉静，怎么看都是一件死物。
楚河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足足盯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底座纹丝不动。
鲁师傅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手心里全是冷汗。
“鲁叔，”楚河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老头一愣，脸上掠过一丝委屈和自我怀疑：“我……我也不知道。可我明明……”
楚河走过去，拿起那个底座，入手微凉，釉面光滑得惊人。他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甚至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声音清脆悦耳，是上好瓷器的声音，没有任何异常。
“可能真是没放稳，滑了一下。”楚河把底座放回原处，故意稍微靠近了台子边缘一点，“您看，这儿有点斜。”
鲁师傅凑过来看了看，台面确实不是绝对水平。他挠了挠头，脸上的惊恐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尴尬：“难道……真是我眼花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楚河拍拍他的肩膀：“别多想。这批活儿要紧，您多费心，木托部分还指着您呢。这东西我先拿回去，省得您看着膈应。”
他拿起底座，跟鲁师傅又交代了几句工期的事，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一出木匠铺的门，楚河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眉头死死拧紧。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陶瓷底座，阳光照在上面，那玉青色流转不定。
刚才为了安抚鲁师傅，他话说的轻松，但他心里根本不信是眼花或者台面不平。鲁师傅干了一辈子木匠，眼力比尺子还准，台面平不平他上手一摸就知道！
这东西……绝对有古怪！
联想到自己指尖那一下刺痛，还有窗台上那只越来越“灵性”的瓷猫，楚河心里那股寒意越来越重。自己烧出来的这些东西，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窑厂，把那个底座单独锁进一个闲置的工具箱里，钥匙自己揣好。
“河哥，鲁师傅没事吧？”大刘关切地问。
“没事，看花眼了。”楚河摆摆手，没多说，“抓紧干活，坯子重做得怎么样了？”
“正揉着呢！保证用咱们最好的泥！”
楚河点点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不管那底座多邪门，订单还得完成，窑厂还得维持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苏瑾那边没再有什么动静，只是发来信息确认了样品无误，催促后续进度。楚河带着大刘和林曦，日夜赶工，用自己调整后的配方和储备泥料，重新拉坯、上釉。
期间，楚河又试烧了两窑，出来的效果都很稳定，釉色温润，再没出现那种诡异的刺痛感。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也许问题真的出在苏瑾那份有问题的原始配方上？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把新烧出来的成品也单独放在一边，暂时没给鲁师傅送过去。
这天夜里，轮到楚河守后半夜。月上中天，窑厂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声。
他提着铁师傅给的那把新火钳，在院子里来回巡视。走到锁着那个诡异底座的工具箱旁边时，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
里面毫无声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锁。
工具箱里，那个玉青色底座静静地躺在角落，在月光从门缝漏进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幽冷的光。
楚河盯着它看了半晌，伸手想把它拿出来再仔细看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底座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鸣声，突然从底座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低沉，不像金属震动，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内部剧烈摩擦、挤压发出的闷响！
楚河吓得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底座。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底座光滑无比的釉面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几道细密的裂纹！那裂纹不是破碎的那种，而是像活物一样，在釉面之下迅速蔓延、交织，形成一个极其古怪、难以形容的复杂图案！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混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从箱子里飘散出来！
楚河头皮炸开，寒毛倒竖，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水缸！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震鸣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消失了，釉面上的诡异裂纹也迅速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铁锈味，还弥漫在空气里。
楚河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握着火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敢再碰那东西，猛地合上工具箱，咔嚓一声重新锁死！
就在他心神激荡，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院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有人踮着脚，在极其小心地靠近！
楚河一个激灵，瞬间从眼前的诡异中惊醒，猛地转头望向院墙方向，压低声音厉喝：“谁？！”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楚河屏住呼吸，握紧火钳，一步步悄无声息地挪到院门后面，侧身贴着墙，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足足一两分钟，就在他以为对方己经走了的时候——
“嗒……嗒……”
两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落地的新声音。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嘶哑难辨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东西……烧出来了吧……嘿嘿……小心点……别烫着手……”
楚河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猛地拉开门栓，一把拽开院门！
门外空荡荡的，只有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小巷。
只有地上，扔着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楚河警惕地用火钳拨弄了一下那油纸包，里面滚出几块黑乎乎、像是烧焦的木头碎块，散发出和刚才那底座类似的、淡淡的腥甜铁锈味。
还有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一行话：
“老窑址……第三棵歪脖子树下……有你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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