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外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心底。张思雨拉着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从身边流过，却与她格格不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十年了，她几乎与外界隔绝，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那栋别墅和那个人。如今骤然抽离，像是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陌生海域，茫然又无措。
她找了街边一个不起眼的长椅坐下，打开手机银行APP。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冰冷而残酷：八千三百二十七元六角。这是她省吃俭用、偶尔攒下的一点零花钱，是她全部的家当。
十万块的银行卡被她决绝地留在了原地，此刻，她竟有一丝恍惚，不知道那点可怜的自尊究竟值不值得。但很快，她便甩开了这个念头。那钱沾着羞辱，她一分都不会要。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她开始在网上搜寻出租信息。那些地段尚可、装修精致的公寓，租金数字看得她心惊肉跳。她不得不将筛选条件一降再降，区域从市中心移到偏远老城区，装修从精装变成简装甚至毛坯。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条老旧小区的出租信息上。一居室，西十平，租金几乎是市区同等面积的一半。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墙皮似乎有些斑驳，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她拨通了上面留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声音爽利的大妈，听说她急着租房，便约了马上看房。
小区比想象中还要旧一些，墙体外立面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楼道里有些昏暗，但打扫得还算整洁。房东大妈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穿着花衬衫，打量了一下张思雨和她那个寒酸的行李箱，又看看她苍白却难掩清秀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唏嘘。
“姑娘，一个人住？”大妈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随口问道。
张思雨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门开了。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老式的绿漆窗框，水泥地被打扫得发亮，墙壁确实有些地方泛黄甚至微微剥落，但确实没有多余的脏污。家具很简单，一张旧的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厨房和卫生间更是狭小得转个身都困难。空气里有淡淡的樟脑丸和老旧房屋特有的味道。
和那个宽敞奢华、却冰冷彻骨的别墅相比，这里逼仄，简陋，甚至可以说寒酸。
但不知为何，张思雨站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里虽然破旧，却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不需要担心任何人的挑剔。
“大妈，这房子……租金能再便宜点吗？”她攥着衣角，声音有些低，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我……我刚找到工作，还没稳定。”
房东大妈又上下看了她几眼，叹了口气：“唉，看你姑娘家也不容易。行吧，一个月再给你减一百五，押一付三，你看成不？”
最终，张思雨用几乎掏空了大半积蓄的钱，换来了这间小屋未来三个月的栖身之所。签下一份简单的租赁合同，拿到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时，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送走房东，关上那扇薄薄的木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她站在屋子中央，环顾着这个真正属于她、却也一无所有的“家”。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尘埃气息。
她沉默地打开行李箱，将里面寥寥几件旧衣服拿出来，挂进那个空荡掉漆的衣柜。衣服太少，衣柜显得格外空旷。
最后，她拿出那本旧笔记本，翻开，取出母亲的照片。她用手仔细擦了擦床头柜上的灰尘，然后将照片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照片里，母亲温柔地笑着，衣襟上的小雏菊依旧鲜活。仿佛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那份温暖和坚韧都不会褪色。
“妈，”她对着照片，轻声地，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我在这里，从头开始。”
声音在空荡的小屋里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说完，她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开始计算。房租、水电、伙食费、交通费……每一笔她都精打细算，将有限的八千块钱掰成无数份。
数字越算越清晰，压力也如同实质般越来越沉重地压在她的肩上。未来的日子，每一步都将走得无比艰难。
但她看着床头母亲的照片，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再难，也好过回去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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