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份薄薄的文件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也烫在李建明的心上。
办公室里死寂得可怕。李建明维持着那个瘫坐在椅背上的姿势，许久未曾动弹。水晶灯的光线落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照出一种近乎僵硬的茫然。
震惊的海啸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泥泞不堪、布满残骸的滩涂。羞耻、愤怒、荒谬感、以及那丝无法忽视的恐慌和悔恨，交织缠绕，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呼吸困难。
他需要做点什么。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就这样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用如此残酷的方式颠覆所有认知，打得溃不成军。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
去看看那个脱胎换骨的张思雨，去看看那个成了张家外孙女、设计了轰动系列、很可能还是那个支撑了他多年却不被他知晓的匿名顾问的女人，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是不是真的如王浩宇语气中那般需要人呵护？还是如方案中展现的那般锐利自信？
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需要验证，需要亲眼确认，需要用现实来刺痛自己，或者说……来填补那份巨大的、失控的空虚感。
但他以什么理由去？以什么身份去？
前夫？呵，多么讽刺的身份。他当初可是掷地有声地让她“别再来烦我”。
明宇总裁？去祝贺竞争对手的设计师？更是天大的笑话。
焦躁地着手指，目光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疯狂扫视，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书架角落一个半旧的公文包上——那是他几年前常用的一款。
一个蹩脚至极、却勉强能自圆其说的借口，瞬间涌入脑海。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过那个落了些灰的公文包，胡乱翻找了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座机电话，再次让助理查到了那个他现在几乎能背出来的号码——张思雨在宏远公司的办公电话。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这一次，少了之前的忐忑和试探，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急切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的期待。
电话接通，转到了设计部。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你好，宏远服装设计部。”
“我找张思雨。”李建明的声音刻意压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试图掩盖底气的不足。
“请问您是哪位？”对方礼貌地询问。
“李建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被这个名字惊到了，随即语气变得有些谨慎和疏离：“请您稍等。”
等待的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李建明握着听筒，手心微微沁出汗渍。他甚至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接下来要说的话，语气要公事公办，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女声。
“喂，你好，我是张思雨。”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李建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酸又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公事化的、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开口，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我，李建明。”
他顿了顿，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缓冲，然后快速说出那个早己编好的理由：“我这边急需一份几年前的项目合同原件，我记得当时带回家看过，可能不小心夹在了一些旧书或者文件里。你之前整理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深蓝色封皮、标签写着‘城南地块’的文件夹？”
他语速很快，试图增加这件事的紧迫性和真实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泄露着内心的虚浮。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沉默并不长，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下敲在李建明紧绷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想象出张思雨此刻微微蹙眉，或许还带着一丝嘲讽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比刚才更加冷淡，像是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打扰了她工作的推销电话：
“没有。”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我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我个人的少量物品。你的所有文件和书籍，我都分门别类整理好，放在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了。不可能有遗漏。”
她的语气笃定得让他心慌，那种彻底划清界限的姿态，像一堵冰冷的墙，瞬间将他隔开。
李建明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甘心地试图挣扎一下：“你确定？会不会放在别的……”
“李总。”张思雨打断了他，声音里透出一丝明显的不耐，那声“李总”叫得格外疏离，“我很忙。如果你的文件找不到，建议你问问现在的保姆，或者自己去别墅好好找找。我这边还有会议，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甚至没有给他再说一个字的机会，听筒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她挂了。
干脆利落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李建明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发出忙音的电话听筒，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难堪的瞬间。
他精心编织的、自以为能见她一面的借口，在她冷静到冷酷的回应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甚至懒得敷衍他，懒得陪他演这出戏。
一种巨大的难堪和比之前更甚的恼怒涌上心头，但这一次，恼怒的对象似乎更多的是他自己。
他缓缓放下听筒，手指冰凉。
见面？
他连她的声音，都只能听到这公事公办的、带着不耐烦的寥寥数语。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如今连片刻的时间，都不愿意分给他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关于她身份的证实，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凉和……前所未有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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