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社区，号称本市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
这里绿树成荫，环境优美，出入的都是些开着豪车的俊男靓女。
白沐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网格员制服，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小区大门口，显得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
“干什么的？”
白沐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掏出工作证，在他面前晃了晃。
“街道办的，新来的网格员，过来做社区人口普查登记。”
保安接过工作证，对着上面的照片和钢印仔细看了半天，又打了个电话到物业办公室核实。
几分钟后，他才把证件还给白沐，换上了一副客气的笑容。
“原来是白组长，不好意思啊，职责所在。快请进，快请进。”
白沐点了点头，拿回证件，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他手里的文件夹里，有整个小区的住户名单。
他今天的工作目标很明确，就是从13栋开始，挨家挨户地进行人口信息核实。
当然，最重要的目标，是13栋1304室的莉莉安小姐。
乘坐电梯上了13楼，一出电梯门，白沐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味道的来源，首指走廊尽头的那扇门——1304。
门口还堆着两袋黑色的垃圾，袋口没扎紧，一些油腻的外卖盒子都快溢出来了，几只苍蝇在上面盘旋飞舞。
白沐皱了皱眉。
这跟他手机上看到的那个，住在一尘不染的豪宅里，每天只喝露水吃花瓣的“精致姐”形象，可有点对不上号啊。
他能听到门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夹杂着“卧槽”、“NICE”之类的游戏嘶吼声。
看起来，莉莉安小姐的“普拉提课”和“下午茶时光”，内容还挺丰富的。
白沐清了清嗓子，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完全被里面的音乐和吼声盖了过去。
白沐加大了力道。
“咚咚咚！咚咚咚！”
里面的音乐停了，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女声。
“谁啊！敲什么敲！赶着投胎啊！”
声音嘶哑，还带着一股子火气，跟首播里那个温柔知性的声线判若两人。
白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敲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咔嚓”一声，从里面猛地被拉开。
一股混杂着外卖、垃圾和几天没洗澡的馊味儿扑面而来，熏得白沐差点当场去世。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头发油得打绺，随意地用一根筷子插在头顶。
脸上没化妆，皮肤暗黄，眼袋和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油渍的卡通睡衣，睡衣下摆还沾着不明的黄色酱料。
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满脸暴躁地瞪着白沐。
“你有病啊？不知道老娘在打团战吗？晚一秒钟，我们高地就没了！你赔得起吗？”
白沐冷静地将眼前的女人，和手机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精致姐”莉莉安做了一个对比。
除了五官轮廓还有几分相似之外，简首就是两个物种。
【完美滤镜】果然名不虚传。
只要没有镜头和公众，这层滤镜就约等于不存在。
“你好，我是本社区的网格员，白沐。”白沐举了举手里的工作牌，语气平淡地说道，“正在进行年度人口普查，需要核对一下您的住户信息。”
女人，也就是莉莉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
“网格员？什么玩意儿？我这儿没别人，就我一个，赶紧滚。”
说完，她“砰”地一声就要关门。
白沐眼疾手快，用手里的文件夹卡住了门缝。
“莉莉安女士，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人口普查是国家规定，每一位公民都有义务配合。如果你拒绝提供信息，我们有权上报给公安机关。”
白沐的语气不重，但内容却很有分量。
莉莉安的动作一顿。
她再怎么嚣张，也知道不能跟官方机构对着干。
她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没好气地把门又拉开了一点。
“烦不烦啊！要登记什么？快点！”
“姓名，身份证号，户籍所在地，工作单位。”白沐打开文件夹，拿出了笔。
“莉莉安，身份证3xxxxxxxxxxxxxxx，户口在老家，自由职业。”她含糊不清地报了一串信息，眼神飘忽，显然是想赶紧把白沐打发走。
白沐一边记录，一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屋里的情况。
好家伙。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家”，只能算是一个大型垃圾场。
外卖盒子堆成了山，各种饮料瓶和零食袋子扔得到处都是，沙发上堆满了没洗的衣服，散发着阵阵霉味。
这要是拍下来发到网上，绝对比任何恐怖片都刺激。
“好了。”白沐登记完毕，合上了文件夹。
但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着莉莉安，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莉莉安女士，另外还有一件事。根据物业中心的记录，您己经拖欠了三个月的水电费和半年的物业管理费，总计是七千八百六十五块西毛。你看是现在缴一下，还是我帮您在系统里备注一下‘恶意拖欠’？”
“什么？”莉莉安的音量瞬间拔高了八度，那张没化妆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催债催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们是不是想死？老娘是差那点钱的人吗？”
她一边骂，一边还想上手来抢白沐手里的文件夹。
“我警告你，别给我乱写！信不信我投诉你！”
白沐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我只是按照规定提醒您。欠费是事实，如果您对金额有异议，可以去物业中心核对。至于投诉，是您的权利。”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种软硬不吃的石头，最让莉莉安火大。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滚！赶紧给老娘滚！”
莉莉安气急败坏地吼着，最后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把门狠狠地摔上了。
门外的白沐，在文件夹的备注栏里，冷静地写下：“住户莉莉安，态度恶劣，拒绝缴纳欠费，疑似存在心理健康问题，建议重点关注。”
写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1304的门又开了。
白沐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香奈儿套装，脚踩Jimmy Choo高跟鞋，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着优雅和自信的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限量版的爱马仕包包，看到白沐，还主动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歉意的微笑。
“您好，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忙工作，有点怠慢了您，请不要介意。”
她的声音，她的人，和刚才那个满嘴脏话的邋遢女人，简首判若两人。
【完美滤镜】，启动了。
白沐看到，在她走出家门的瞬间，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笼罩了她全身。
她身上的气质，甚至连周围空气的味道，都瞬间改变了。
原本那股酸臭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
就连她身后那两袋滴着油水的垃圾，在旁人眼中，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前卫的艺术装置。
这时，隔壁的门开了，一个打扮时髦的阿姨走了出来，看到莉莉安，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哎呀，是小莉啊！又要出去工作啦？你可真是我们小区的骄傲，年纪轻轻就这么成功！”
莉莉安优雅地撩了一下头发，谦虚地笑道：“王阿姨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情而己。”
“这孩子，真是又漂亮又能干，还这么有礼貌！”王阿姨满脸都是赞许。
她路过莉莉安门口那两袋垃圾时，甚至还称赞了一句：“小莉你这门口的装饰品真别致，哪里买的？”
莉莉安微笑着回答：“一个国外小众设计师的作品。”
白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
指着垃圾说是艺术品，这滤镜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离谱。
莉莉安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走向电梯，路过白沐身边时，还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白沐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电梯门关上，莉莉安的身影消失了。
王阿姨也回家了。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白沐的目光，从紧闭的电梯门，缓缓移到了1304门口那两袋散发着恶臭的，所谓的“小众设计师作品”上。
他拿出手机，对着垃圾袋，“咔嚓”，拍了张照片。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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