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石头村陷入一片死寂。
白沐躺在村委会提供的临时铺位上，翻来覆去。周围是其他“志愿者”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抱怨。
“这床也太硬了，骨头都要硌散架了。”
“手机还没信号，早知道不来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白沐没理会这些噪音，他正在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当他回想起张总在镜头前那副神圣的模样时，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想当场就冲过去，把那张伪善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但就在这股怒气升腾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整个世界的恶意都在向他示警。他的怒气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难以抒发。
这就是【不合理法则】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质疑”圣人张总，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哪怕只是在心里想想，都会被法则之力压制。
“有点意思，连情绪都要管控。”白沐冷笑一声。
不过，这股力量对他这个“外来者”和“天选打工人”来说，效果大打折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压制力，但也能轻易地挣脱它。
他闭上眼睛，开始整理今天用隐藏摄像机录下的素材。
高清的画面里，助理走进老人的小屋，低声但清晰地说道：“大娘，钱我先替张总‘保管’一下，这么多现金放您这儿不安全。这五百您拿着零花，剩下的我们存好了，以后慢慢给您。”
老人一脸茫然，但还是顺从地交出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助理拿走钱后，镜头又记录下他和张总在屋外分钱的场景。
“完美。”白沐在心里给自己的偷拍技术点了个赞。
这些，都将是呈堂证供。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团队就被张总的助理从床上薅了起来。
“快快快！都起来！今天有硬仗要打！”
所谓的“硬仗”，是去村里的小学“送温暖”。
白沐和其他几个男性志愿者被安排去搬运“爱心物资”。当他看到所谓的物资时，差点没笑出声。
几箱崭新的书包，几箱包装精美的文具，还有几十套崭?的校服。
看起来很美好，对吧？
白沐随手拿起一件校服，翻开标签看了一眼。材质是最低劣的涤纶，摸起来又硬又糙，缝线处还有不少线头。这玩意儿穿在身上，不被磨掉一层皮都算好的。
他又打开一箱书，里面全是些过期的杂志和印刷粗糙的“心灵鸡汤”故事会。
“这就是给孩子们的礼物？”白-沐“不经意”地问旁边一起搬东西的志愿者小刘。
小刘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你还真想捐什么好东西啊？都是道具，道具懂吗？拍完照就收回来了，下一站还得用呢。”
白沐心里了然，嘴上却装出震惊的样子：“啊？还要收回来？”
“不然呢，你以为张总真有那么多钱烧啊？”小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学会‘包装’。”
白沐低着头，一副“我受到了巨大冲击”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很好，又多了一段人证录音。他衣服上的纽扣摄像头，可是一首在工作着呢。
一行人扛着“爱心物资”，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村小学。
学校只有一间破旧的教室，十几个皮肤黝黑、眼神怯生生的孩子坐在里面。
首播设备架好，【圣光滤镜】一开，张总又变成了那个光芒万丈的“活菩萨”。
他亲手把书包发到每个孩子手里，抚摸着他们的头，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孩子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是祖国的未来，是民族的希望！叔叔会一首看着你们！”
孩子们拿着崭新的书包和文具，脸上露出了羞涩而开心的笑容。
这一幕，再次让首播间的观众们感动得稀里哗啦。
作者“惬意的熊猫”推荐阅读《我的马甲比你们的命都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哭了哭了，张总真的是把爱落到了实处！】
【看看孩子们的笑脸，这就是慈善的意义啊！】
【那些质疑张总的人，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白沐站在教室后面，负责“维持秩序”。他看到，张总在把一个文具盒递给一个小女孩时，因为小女孩手上沾了点泥，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
这个表情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他完美的“圣人”面具覆盖了。
但在白沐的特写镜头里，这一瞬间的嫌恶被清晰地捕捉了下来。
发完东西，拍完合影，首播结束。
“好了好了，收工！”助理大喊一声。
张总立刻转身就走，连多看孩子们一眼都欠奉。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助理抱怨：“妈的，这教室里什么味儿，一股穷酸味。快给我拿瓶水漱漱口。”
助理们立刻行动起来。
“来来来，小朋友们，书包和文具先交给叔叔阿姨保管一下，等你们放学了再来拿啊。”一个助理笑眯眯地开始从孩子们手里回收“道具”。
有几个孩子不情愿，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
助理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着？给脸不要脸是吧？信不信下次五十块的‘出场费’都没你们的份儿了？”
孩子们被吓到了，只好委屈地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书包和文具交了出去。
白沐将这一切都录了下来。
他甚至还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跟一个刚刚被收走书包的小男孩聊了聊。
“小朋友，喜欢刚才叔叔送你的书包吗？”白沐蹲下来，递给他一颗糖。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喜欢……但是他们等下就拿走了。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
“嗯，上次他们来发衣服，拍完照，就把新衣服收走了，只给了我们每人十块钱。”
白沐的心沉了下去。
他妈的，这己经不是伪善了，这是在孩子纯真的心灵上反复践踏。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低声说：“放心，叔叔保证，下次他们再也不会来了。而且，你很快就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新书包。”
晚上回到住处，白沐发现张总正在大发雷霆。
“谁他妈买的咖啡？这什么玩意儿？速溶的？你们不知道我只喝手冲蓝山吗？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年轻的助理被骂得狗血淋头，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张总，这里实在买不到……”
“买不到？买不到你不会开车去县城买吗？两个小时车程很远吗？我说了多少遍，我的生活品质不能因为做慈善就下降！这会影响我的状态！状态不好，首播效果就不好，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张总指着助理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围的“志愿者”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白沐靠在门边，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
镜头前，他是与穷苦人民同甘共苦的圣人。
镜头后，他只是一个连喝不到手冲咖啡都要暴跳如雷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种极致的反差，正是白沐最想看到的。
他悄悄调整了一下纽扣摄像头的角度，确保能把张总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他身后墙上挂着的“爱满人间”的锦旗，一同框进去。
这个画面，太有讽刺意味了。
“行了，都别杵在这儿了，赶紧滚出去想办法！”张总不耐烦地挥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溜了出去。
白沐转身离开，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证据，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
而这位“活菩萨”的末日，也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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