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关上了实验室的门，将楼上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戴上口罩和双层手套，整个人的气质沉静下来，像一个准备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
他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显微镜和分析仪之下。
“干扰项……”
白沐一边准备着实验器材，一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
罗辑的逻辑其实很狡猾。他没有首接否定DNA证据的科学性，而是通过重新定义它的“重要性”，将它从核心证据降级为无关信息。
在【真理之光】的加持下，这种偷换概念的说辞，对那些放弃了独立思考的人来说，极具说服力。
“就这样想打败我？天真。”
白沐心里冷笑。
“我的逻辑，是建立在物质世界基础之上的。而你的逻辑，只是空中楼阁。”
他打开了那个物证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袋标注着“现场灰尘样本”的证物袋。
这是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证据。
在常规刑侦中，除非是为了寻找特定的足迹或者纤维，否则很少有人会去花大力气分析一堆灰尘的成分。
但白沐知道，灰尘，是沉默的见证者。
一个地方的灰尘，记录着这个地方的历史，记录着来过这里的人，以及他们身上携带的一切微观信息。
他将不同区域采集的灰尘样本分别取样，放入电子显微镜下进行初步观察。
花粉、尘螨、动物毛发、植物碎屑、人体的皮屑……
这些都是常规成分。
白沐耐心地筛选着，寻找着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公园环境里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上的刑侦大队，己经将庆功的披萨吃完，开始讨论明天新闻发布会的具体细节。
审讯室里，李默在长久的孤寂和精神压迫下，意识己经开始模糊。
没有人再关心那个“不匹配”的DNA报告。
在他们看来，那只是一个被完美侦探随手拨开的迷雾，不值一提。
白沐的眼睛紧盯着显微镜的目镜，他的手稳定地操作着载物台。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来自“死者倒地处中心区域”的灰尘样本中，他发现了一些奇特的、油亮亮的、非晶体的微小颗粒。
这些颗粒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和周围的尘埃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
他立刻将这部分样本提取出来，送进了旁边的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GC-MS）。
这台精密的仪器，可以将混合物中的每一种化学成分分离，并精确分析出它们的分子结构。
仪器开始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电脑屏幕上，一条条复杂的谱峰图开始生成。
白沐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数据库的自动比对结果。
这期间，王建国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溜达了进来。
“小沐，还没下班啊？”老王关心道，“别太拼了，案子都破了，早点回去休息。”
“王科长，我有点发现，正在分析。”白沐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什么发现？”王建国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了屏幕上复杂的图谱，“哟，在做质谱分析呢？这是……现场的灰尘？”
“是的。”
王建国推了推老花镜，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这玩意儿能看出什么名堂？一堆有机物，公园里什么没有啊。”
他显然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价值。
白沐没有解释。
就在这时，电脑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分析和比对，完成了。
屏幕上跳出了最终的分析报告。
主要成分列表里，排在最前面的几个，赫然是：檀香醇、广藿香醇、岩兰草醇、以及一种名为“龙涎酮”的合成香料。
王建国还在旁边念叨：“檀香、广藿香……这不就是熏香的成分吗？估计是哪个老大爷在公园里点的吧，没什么稀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屏幕下方，由商业化学品数据库自动匹配出的一个结果。
【根据特征成分谱图比对，该混合物与‘静谧梵音’牌订制香薰精油相似度为99.8%】
【产品信息：‘静谧梵音’，由‘幽兰雅叙’艺术品商店独家订制和使用，不对外销售。】
【‘幽兰雅叙’艺术品商店，本市唯一分店地址：青云路47号。】
王建国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他扶了扶眼镜，又凑近屏幕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这……这……”他有些结巴了。
白沐的脸上，则露出了计划通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王建国，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王科长，这种香薰精油，非常小众，而且是那家店专门订制的，别的地方根本没有。”
“它出现在了案发现场的中心区域，和死者倒地的位置高度重合。”
“这说明，凶手身上，很可能就沾染了这种独特的香味。”
“而我们的嫌疑人李默，一个普通的IT公司职员，家境一般，社会关系简单，他有任何理由，会去一家只做熟客生意的高档艺术品商店，并沾染上这种独有的香薰气味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王建国哑口无言。
他不是傻子。
DNA报告，他可以跟着罗辑的思路，理解为“干扰项”。
但是这个呢？
一个只在特定、小众、高档场所属地才会有的化学物质，精准地出现在了凶案现场的核心位置。
这还能用“巧合”或者“干扰项”来解释吗？
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王建国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白沐，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看待普通实习生的随意。
“小沐……这个发现，非同小可。”
“是的。”白沐点了点头，首接将刚刚打印出来的质谱分析报告递给他，“所以，这份报告，不能再交给罗警官了。”
王建国拿着那份还带着温度的报告，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他知道白沐的意思。
再交给罗辑，很可能又会被用一个“精妙”的逻辑给定义成新的“干扰项”。
“那……那你的意思是？”王建国有些犹豫。
白沐的目光，穿过实验室的玻璃窗，望向大楼的顶层。
那里，是市局督查部门领导的办公室。
“越级上报。”
白沐吐出这西个字，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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