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远赴西域，京城的秋意便一日浓过一日。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格物院前的石阶，偶尔有鸟雀啄食，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庭院深深，静谧安然。
叶灵霜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却又截然不同。她依旧是那个医术精湛、待人温和的叶医官，每日在太医署与格物院之间忙碌，整理医案，教授生徒，研究疑难杂症。太后与皇后感念其功，特准其出入宫禁更为便利，格物院在她主持下，渐渐成为解决宫廷疑难杂事、校验各地奇异物产的一处清要之所。她将母亲留下的医书与自己多年心得结合，开始着手编纂更为详尽的《医典杂病广注》，惠泽后世。
只是，她的眉宇间，多了一份沉静的牵挂。案头常放着西域传来的邸报，每当看到“安西大都护凌墨”字样下提及的边关安稳、商路畅通，她紧蹙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夜深人静时，她会取出凌墨临行前赠她的那枚羊脂白玉佩，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月色透过窗棂，洒在玉佩上，也洒在她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她知道，他正在万里黄沙之外，守护着这片月色同样照耀的疆土，而她，需在京华深处，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精进所能，等待归期。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海棠花开。
西域方面，在凌墨的坐镇下，局势渐趋平稳。他雷厉风行，整饬军备，安抚诸部，清查隐患，将那股试图死灰复燃的神秘势力牢牢压制在萌芽状态，边境重现和平景象。捷报传回京城，龙颜大悦，嘉奖不断。
这日，叶灵霜正在格物院验看一批新送来的南方药材，老管家凌福满脸喜色地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夫人，西域来的！国公爷的信！”
叶灵霜心尖一颤，放下手中的药匙，净了手，才小心接过。信封上是他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展开信笺，墨香扑鼻，字里行间，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却透着浓浓的关怀与思念。他详述了西域风物、军政安好，嘱咐她京城天气多变，注意身体。信的末尾，他写道：“……边事渐宁，归期可望。待尘埃落定，墨必返京，奏请天恩，践当日梧桐树下之约。天涯虽远，明月同辉，珍重万千。”
“践当日梧桐树下之约……”叶灵霜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脸颊微热，眼中却漾开温柔的笑意。她将信笺轻轻按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他那颗同样跳动的心。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春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希望，如同这春日的生机，悄然滋长。
又过了数月，时值盛夏。
这一日，京城忽然热闹非凡，朱雀大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百姓夹道欢迎。安西大都护、卫国公凌墨，奉旨凯旋回京！
凌墨端坐于骏马之上，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挺之气，目光锐利如昔，更添几分边关历练出的沉稳与威严。他入宫面圣，禀报西域详情，陛下与太后大喜，厚加赏赐，准其休整数日，再议朝政。
是夜，卫国公府邸，灯火通明，却并无大肆宴饮，唯有温馨宁静。
凌墨沐浴更衣，褪去戎装，换上一身家常墨色长袍，与叶灵霜对坐于书房。窗外月明如昼，蝉鸣阵阵，室内烛火摇曳，茶香袅袅。
分别经年，两人却并无太多隔阂，仿佛昨日才刚分别。凌墨细细问起她这一年多在京中的情形，格物院的进展，太后的凤体，皇后的安康。叶灵霜一一作答，声音轻柔，条理清晰。
说到西域之行，凌墨神色凝重了几分：“那股暗流，虽暂时压下，但其根源未除，与更西边的大秦（古罗马）帝国似有若隐若现的联系，其志不小。星髓河之力，虽己可控，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未来西域，恐仍有多事之秋。”
叶灵霜为他续上热茶，温言道：“大人辛苦。边境安宁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便是。如今朝局稳定，陛下日渐成长，内有太后娘娘坐镇，外有大人等忠臣良将，纵有风波，亦能度过。”
凌墨看着她沉静的眉眼，心中涌起无限暖意与感慨。他伸出手，覆在她置于案几的手背上，掌心温热：“灵霜，这一年，辛苦你了。京中局势复杂，你能将格物院打理得如此妥当，太后、皇后皆对你赞誉有加，更难得是，始终保持着这份济世之心。得你为妻，是凌墨三生之幸。”
叶灵霜抬眼望他，眼中水光潋滟，轻声道：“大人在外征战，才是真正的辛苦。灵霜能于京城安稳度日，研习医术，尽些绵薄之力，己是福分。”
西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凌墨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碧绿、雕成梧桐叶形状的玉簪，叶脉清晰，栩栩如生。“在西域偶得一块好玉，想着与你相配。”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灵霜接过，指尖拂过温润的玉叶，心中甜蜜满溢：“很漂亮，谢谢大人。”
“待过几日，我便正式向陛下和太后请旨。”凌墨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叶灵霜，是我凌墨此生唯一的妻子。”
叶灵霜脸颊绯红，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数日后，大朝会。
金銮殿上，凌墨出列，躬身奏道：“臣凌墨，蒙陛下、太后娘娘天恩，委以重任，戍守边疆，今幸不辱命。臣有一私愿，恳请天恩成全。臣与太医署协理、蕙心夫人叶灵霜，相识于微时，共历生死，情投意合，欲结为夫妇。叶氏贤良淑德，医术精湛，于国有功，于臣有义。恳请陛下、太后娘娘赐婚，成全臣之心愿！”
龙椅上的小皇帝看向身旁的太后，太后凤颜含笑，微微颔首。皇帝便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道：“准奏！卫国公凌墨与蕙心夫人叶灵霜，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着礼部择吉日，依制操办，朕与太后亲为主婚！”
“臣（臣妇）谢陛下、太后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凌墨与一同被召入殿的叶灵霜齐齐叩首谢恩。满朝文武，皆拱手道贺，一派祥和。
吉日选定，秋高气爽，正是黄道吉日。
卫国公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盈门，盛况空前。陛下与太后亲临主婚，赏赐丰厚，荣宠无极。凌墨一身大红喜服，更显英武逼人。叶灵霜凤冠霞帔，盖头之下，容颜绝丽，气质如兰。
礼仪庄重而喜庆。三拜之后，礼成。众人簇拥着新人送入洞房。
洞房内，红烛高烧，喜气洋洋。凌墨轻轻掀开叶灵霜的盖头，烛光下，她含羞带怯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他执起她的手，目光深邃而温柔：“灵霜，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叶灵霜抬眼望他，眼中满是幸福与坚定：“君心如我心，不负相思意。”
窗外，月华如水，繁星点点，见证着这对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有情人。
此后岁月，凌墨依旧是大昱朝的擎天之柱，官至太师，辅佐幼帝，开创盛世。叶灵霜则以其高超医术和仁心仁术，被誉为“女中华佗”，她主持的格物院更是成为培养人才、解决疑难的重要机构，她编纂的医书惠泽天下。夫妻二人，一主外安邦定国，一主内济世活人，成为朝野称颂的典范。
许多年后，一个宁静的午后，鬓角己染霜华的凌墨，从枢密院回到府中，远远便见庭院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叶灵霜正手把手教着他们的一双儿女辨认草药。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依旧温婉的侧脸上，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他缓步走过去，叶灵霜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那一刻，所有的刀光剑影、宫廷诡谲、边关风沙，都化作了眼前这平淡而真实的幸福。
（第五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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