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创域设计，总监办公室。
陈默换上了一身新的、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遮住了脖颈上可能因变身残留的细微不适。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审视着屏幕上赵凯团队提交过来的、按照他”活性细胞”理念初步调整后的西岸项目框架图。
敲门声响起。
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浓浓的不耐烦：「请进」。
赵凯推门进来，手里抱着厚厚的图纸和笔记本电脑，脸色依旧有些紧绷，眼底带着熬夜的血丝和小心翼翼的忐忑。
「陈总监，这是按照您定的方向，团队连夜赶出来的核心区'细胞核'------也就是中央活力广场的初步空间推演和主要技术路径图，请您过目。」
他将图纸摊开在会议桌上，又打开电脑调出模型。
陈默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目光冰冷地扫过图纸和屏幕上的三维模型。
只看了不到三分钟。
他抬手，声音不高的说：「停」，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空气。
赵凯的心猛地一沉。
陈默的指尖点在图纸中央那个巨大的、被设计成下沉式的水景广场上。
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你们理解的'活性'？下沉五米？用大面积镜面水景制造'科技感'？你们是嫌能耗不够高，还是维护不够麻烦？还是觉得魔都的冬天不够冷，夏天水汽蒸发不够快？」
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是你们两天熬夜的成果？把'科技展馆'的思维，换了个地方继续堆砌？」
赵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捏着图纸边缘，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陈总监，我们是想体现'生态互动'和'视觉焦点'，水景可以......」
陈默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生态互动？大面积死水，除了滋生蚊虫和藻类，增加维护成本，跟'生态'有什么关系？'视觉焦点'？一个下沉五米的大坑，除了让人绕着走，能产生什么互动？活力广场的核心是'人'的聚集和活动！不是让人看水的！」
他猛地指向模型，「空间尺度完全错误！下沉区域边缘缺乏有效的围合和过渡，生硬割裂！无障碍设计呢？老人孩子怎么下去？下雨天积水怎么办？你们做设计，是用脚思考的吗？」
每一句质问，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凯身上。
他熬了两天两夜的心血被批得体无完肤，而且对方指出的问题......似乎确实存在。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眼眶微微发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苏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咖啡、一脸关切的陆明哲。
显然，陈默那毫不收敛的、穿透力极强的冰冷声音，己经传到了外面。
苏曦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赵凯问：「怎么回事？」。又看向面沉如水、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陈默，眉头立刻蹙紧。
她昨晚对着小猫倾诉的烦恼，似乎一点用都没有！这个陈默，变本加厉！
赵凯看到苏曦，像是看到了救星，声音带着哽咽：「林总......」。
陆明哲立刻上前一步，温声安抚：「赵凯，别急，慢慢说。陈总监也是为项目好，要求严格了些。」
他转向陈默，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但眼底深处藏着冷意说道：「陈总监，赵设计师他们己经很努力在理解你的新思路了，两夜没睡。新理念的消化需要时间，沟通上是否可以......更缓和一些？毕竟团队协作，士气也很重要。」
陈默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移开，冷冷地落在陆明哲那张虚伪的笑脸上，然后又转向苏曦。
他看到苏曦眼中清晰的不悦和警告，这让他想起了前晚猫窝边她那气恼的吐槽。一丝极其细微的烦躁掠过心头------又是这种无聊的「人情世故」！
他强行压下那股不耐，想起前晚自己那一点点「下次客气点」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林总，陆副总监，效率不等于粗暴，赵设计师，」
他看向赵凯，语气生硬但不再刻意嘲讽说：「方案方向没错，但具体执行思路需要彻底调整。空间尺度、功能布局、技术选型都存在根本性问题。」
我的要求是：「放弃下沉式水景这种华而不实、高能耗低效用的设计。中央活力广场必须是地面层，开放、可达、尺度宜人，核心是创造多样化的、可灵活使用的公共活动空间，鼓励停留和交流」
「技术手段服务于'活力'本身，比如可调节的遮阳/避雨设施、互动地面、社区信息交互屏等，而不是为了技术而技术。无障碍设计是底线。图纸和模型，后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修改稿。」
这番话，依旧犀利地指出了所有问题，要求严苛，但至少......没有再用「用脚思考」、「科技展馆思维」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词汇。
他甚至提到了「鼓励停留和交流」------这与他白天「陈默」追求效率的冷酷人设，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偏差。
赵凯愣了一下，虽然压力依旧巨大，要求依旧苛刻，但陈默语气中那点微弱的”缓和”和不再人身攻击的态度，让他濒临崩溃的情绪稍微稳住了一点。他用力点点头，声音沙哑的回：「是，陈总监，我...我们马上去改！」
苏曦也有些意外地看着陈默。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和态度上那点极其细微的变化。虽然还是冷硬如铁，要求高得离谱，但至少......没再把人气哭？这算是......有听到她昨晚(对猫)的吐槽了？还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的信号。
苏曦压下心中的疑惑，一锤定音的指示：「好，按陈总监的思路，全力修改。赵凯，协调好团队。陆副总监，技术选型和成本预估方面，你协助把控，散会」
她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警告、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赵凯如蒙大赦，抱起图纸和电脑快步离开。陆明哲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深深看了陈默一眼，也跟着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苏曦和陈默。
苏曦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份被批得一无是处的图纸，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说：「陈默，才华和眼光，我从不怀疑。但带团队，不是单打独斗。我希望今天这种'进步'，能继续保持下去。」
她把「进步」二字咬得略重。
陈默迎上她的目光。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清晰的审视和......一丝疲惫？这疲惫感，莫名地与他前一晚听到她倾诉时的感受重叠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心虚」的情绪悄然滑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态度依旧冷硬，但少了些对抗性。
苏曦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陈默坐回自己的位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白天这场交锋，比打了一场仗还累。既要推进项目，又要压制本性，还要应付陆明哲那种虚伪的笑面虎......他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
而支撑着他没有彻底爆发的，竟然是前晚猫窝边，苏曦那带着疲惫和无奈的倾诉，以及她指尖的温暖......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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