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所有堂姐妹中，最早披上嫁衣的那个。尽管那嫁衣并非鲜红喜庆，更像是一身仓促间套上的、不合时宜的戏服。
当她们还在校园里憧憬未来，或者刚踏入社会享受自由，又或者辗转在不同恋情中挑拣衡量时，我己经被困在婚姻的围城里，手忙脚乱地喂养哭闹的婴儿，计算着拮据的开销。当她们的照片还在晒着美食、旅行和精致的自拍时，我的生活里只剩下孩子的尿布和工厂里永不停歇的流水线。
如今，我的孩子己经能跑能跳，咿咿呀呀地背着古诗，会攥着零钱跑去小卖部打酱油了。而她们，那些比我大的，和我一样大的堂姐妹们，才仿佛刚刚按下人生的启动键。
朋友圈里开始陆续出现她们的婚纱照，洁白的纱，灿烂的笑，背景是浪漫的海岛或古老的城堡。或者，是含蓄官宣的牵手照，配文写着“余生请多指教”，下面满是艳羡的祝福。甚至还有的，依旧享受着单身的自由，升职加薪，买房买车，活成了旁人眼中“独立女性”的模样。
她们的人生，像一条宽阔的河流，到了合适的季节，才从容不迫地汇入婚姻的支流，或者继续在主航道奔涌向前。她们有很多选择，可以挑剔，可以等待，可以反悔，可以重新开始。选择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结婚，要不要孩子……每一个选项都闪烁着自由的光泽。
而我呢？
我没得选。
我的“选择”发生在一个冰冷的寒冬，发生在我走投无路、急于逃离魔爪的绝望时刻。婚姻于我，不是幸福的起点，而是求生的浮木。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来不及思考未来，就被命运的巨浪推上了那条唯一的、狭窄的救生艇。
我没有挑剔的资格，没有等待的资本，更没有反悔的余地。我只能抓住它，死死抓住，哪怕它粗糙，硌手，航向未知。
她们是在品尝爱情的甜蜜后，从容地走向婚姻。而我，是在吞咽了生活的苦果后，狼狈地跌进婚姻。
她们的人生是多项选择题，甚至可能是开放式的问答题。而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道别无选择的判断题——是，或者否，生存，或者毁灭。
看着她们如今的光鲜和从容，心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怅惘。如果当初我也有的选，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会不会也能拥有那样肆意的青春和谨慎的挑选？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生活的重担早己教会我，沉湎于“如果”是最无用的奢侈。
我的路，从一开始就铺满了荆棘和碎石。我走得早，走得急，摔得狠，但也走到了现在。有了需要我守护的人，有了虽然残破却属于自己的角落。
她们的选择才刚刚开始，而我的“选择”，早己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听着身边丈夫的鼾声和孩子梦中的呓语时，会忍不住想：
那些迟到的选择，真的就比别无选择，更幸福吗？
答案，在风里，飘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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