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时，我正对着这个月的工资条和一堆待付的账单发愁。车间里带起的嘈杂耳鸣似乎还没完全消退。看到是养母的号码，心里先条件反射地一紧——通常没什么好事。
“喂？”我接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哎，跟你说个喜事！”出乎意料，养母的声音里透着久违的轻快，甚至有点扬眉吐气的兴奋，“你堂姐，要嫁人了！”
堂姐？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似乎比我大几岁，印象里总是闷闷的，不太爱说话。
“是吗？那挺好。”我顺着话头应着，心里没什么波澜。别人的喜事，离我太遥远。
“可不是嘛！”养母的调门更高了，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新闻，“找了个好人家！男的比她小三岁呢！年轻！在老家县城买的房，车子也有，听说自己搞什么工程，挣钱很多！你大伯他们可算放心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一种与有荣焉的炫耀。每一个词——“小三岁”、“有房有车”、“挣钱很多”——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宝石，被她反复擦拭，亮出来展示。
我听着，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无人看见的弧度。看，衡量幸福的标准，无论到哪里，都是这么简单首接，赤裸裸的。
“日子定在下月初六，摆酒！热闹得很！你……回来喝喜酒不？”她终于说到了重点，语气里带着试探。或许她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要问这么一句，走个过场。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脱口而出：“不了。厂里请不掉假，扣钱厉害。孩子也离不开人。”
理由充分又现实，堵死了任何劝说的可能。回去？来回的路费，少不了的人情份子钱，还有面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接受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打量和盘问……想想都让人觉得疲惫窒息。那份热闹和喧嚣，不属于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养母的语气明显淡了下去，带着点意料之中的失望和不易察觉的埋怨：“哦……请不掉假啊……那就算了。也是，回来一趟是麻烦……”
“嗯。”我不想再多说，“替我恭喜堂姐。祝她以后日子顺心。”
我的恭喜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温度。是真的为她高兴吗？或许有一点吧，毕竟她找到了一个在世俗标准里“好”的归宿。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她房车俱全、岁月静好的未来，映照着我逼仄出租屋和一地鸡毛的当下，对比太过鲜明，生不出多少真诚的喜悦。
“行吧，话我给你带到。”养母意兴阑珊地准备结束通话，“那你忙吧，自己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世界重新安静下来。窗外是城市永恒不变的喧嚣，屋里是账本上冰冷的数字。
堂姐的喜宴应该会很热闹吧？鞭炮齐鸣，宾客盈门，推杯换盏间尽是恭维和祝福。她穿着嫁衣，走向那个有房有车、挣钱很多的未来。
而那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的战场在这里，在流水线的轰鸣里，在孩子的哭笑声中，在每一分都需要精打细算的日常里。
他人的喧嚣，终究是别人的风景。我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了一眼，说了句客气的恭喜，然后转身，继续埋头赶自己的路。
路还长，且得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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