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风裹着西北的寒气，卷过格泰府邸的青瓦。涵香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书房外，窗纸上男人挺拔的身影忽明忽暗，案头烛火被夜风掠得晃了晃，竟映出半张染血的信纸。
“格泰！”她推门而入时，婴儿腕间的银铃轻轻作响——那铃声与端敏公主旧物如出一辙，让格泰握着信纸的手骤然收紧。涵香一眼瞥见纸上“准噶尔”“玉蝴蝶”“东宫旧部”的字迹，指尖触到信纸边缘的血渍，还带着未散的余温。
“这血是谁的？”她声音发颤，襁褓中的孩子似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发出细碎的啼哭。格泰迅速将信纸揉成团塞进袖中，指腹擦过唇上的胡茬，眼底藏着她读不懂的沉郁：“不过是处理旧伤时蹭到的，明日我便率军出征，你且在府中安心待我回来。”
“安心？”涵香上前一步，银铃的脆响撞碎了书房的寂静，“玄武门守将被割舌，景仁宫火场现太子妃凤冠，如今连你都带着染血的密信——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格泰喉结滚动，终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信上提的‘玉蝴蝶’，是当年以丹格格的贴身饰物。待我平定西北，定将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他说话时，袖中那团信纸硌得臂弯生疼，纸上最后那句“太子若反，当以玉蝴蝶为号”，像根刺扎在他心头。
次日卯时，乾清宫的铜钟刚响过三声，诚亲王胤祉握着笏板的手突然顿住。两名侍卫跪在丹墀下，捧着个描金漆木匣，匣身刻着个褪色的“丹”字——那是二十年前以丹格格的梳妆匣，竟凭空出现在龙椅左侧的地面上。
“打开。”诚亲王声音发紧，指尖按在腰间的玉佩上。侍卫刚掀开匣盖，一缕陈旧的檀香便飘了出来，匣底躺着半块羊脂玉佩，内侧刻着“辛酉年冬”西字——与太子那枚“辛酉年秋”的玉佩，恰好能拼成完整的“辛酉年秋冬”。
“此事绝不能声张。”诚亲王快步上前合上匣子，指腹蹭过匣沿的裂痕，“即刻将匣子送养心殿，禀明皇上时，切记……不可提及玉佩之事。”他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急报：“王爷！东宫来报，太子殿下醒了，却只反复喊着‘阿玛’！”
养心殿内，康熙正对着格泰昨夜递上的出征奏折出神，案头还放着那封从景仁宫火场抢出的残卷——“玉蝴蝶”三字被火燎得发黑，与格泰密信上的字迹隐隐相合。李德全捧着梳妆匣进来时，康熙捏着奏折的指节骤然泛白，匣中“辛酉年冬”的玉佩落在案上，与太子那枚玉佩撞出清脆的声响。
“摆驾东宫。”康熙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传旨，让太医院务必保住太子的命——朕要亲自听他说清楚。”
东宫寝殿内，药气弥漫。太子胤礽躺在床上，脸色比宣纸还白，左臂上的箭伤刚换过药，渗血的纱布裹得紧实。康熙坐在床边，刚握住他的手，便听见他含糊的呢喃：“阿玛……我不是故意的……以丹姑姑……别逼我……”
“以丹姑姑？”康熙的心猛地一沉，想起梳妆匣上的“丹”字，又想起太子怀中那枚“辛酉年秋”的玉佩——二十年前以丹格格失踪，正是辛酉年的秋冬之交。他刚要追问，太子突然睁开眼，瞳孔涣散地盯着帐顶：“玉蝴蝶……在涵香那儿……格泰要反……”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密探跪在门口，声音发颤：“皇上！格泰将军的军队刚出京，便与一支不明身份的骑兵汇合，那骑兵的旗帜上……绣着狼图腾！”
康熙猛地回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太子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突然想起昨夜涵香抱着的婴儿，腕间的银铃与端敏公主旧物相同；想起诚亲王送来的梳妆匣，里面的玉佩与太子的拼成完整年份；想起格泰密信上的“玉蝴蝶”，与火场残卷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传朕旨意。”康熙的声音冷得像冰，“令镶黄旗即刻追上格泰的军队，若见狼图腾旗帜，无需禀报，就地围剿！”
寝殿内，太子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阿玛……你终究是不信我……也不信他……”
康熙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殿外飘起的落叶。他知道，从梳妆匣出现在乾清宫的那一刻起，从格泰带着狼图腾骑兵出征的那一刻起，这场关乎血脉与皇位的博弈，早己没有退路。而那枚藏在涵香处的“玉蝴蝶”，终将成为刺破所有谎言的利刃。
（第9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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