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揣在怀里,像是揣了个活物,时不时就烫我一下,提醒我它的存在。但日子不能光指着这二百块过,山里的活路,一样也耽误不得。那满洞的野猪肉,光是腌上还不行,得赶紧做成能存放、能换钱的干货。
第二天,天还麻乎乎的,我就把小九和小娴喊起来了。小芳还在草铺上蜷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洞子里,腌肉的咸味儿和松枝的清香混在一起,闻着让人心里踏实,也沉甸甸的——这都是活计。
“小九,你去多弄点松树枝、柏树枝回来,要干的,带点青叶子的也要,熏肉香。”我一边把腌了好几天的肉块从大瓦缸里捞出来,一边吩咐。肉块被盐杀得紧实,颜色发暗,沥着水。
“要得!”小九应了一声,拎起柴刀和绳子就钻出了洞。他力气大,砍柴是好手。
“小娴,你带着小芳,把洞里头归置一下,腾出块地方。等下生火熏肉,烟大,别呛着小的。”我看着小娴,她正麻利地把散落的野菜干收拾到角落。
“晓得了,姐。”小娴点点头,把睡眼惺忪的小芳抱起来,给她穿好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褂子。
我则开始处理肉块。用刀在每块肉的上端割个小口,穿上早就准备好的、剥了皮的湿树藤。这树藤韧性好,不容易断。肉一块块穿好,挂起来,等着进“熏房”。
我们说的“熏房”,其实就是炭窑洞最里头、通风比较好的一个角落。之前废弃不用,是因为那里头顶有裂缝,下雨会漏。但现在用来熏肉,倒是正好,烟能顺着缝出去一部分。
小九很快背回来一大捆松柏枝。我们在角落里用石头垒了个简单的灶坑,点起火,等明火烧过去了,剩下红彤彤的炭火,再把松柏枝盖上去。霎时间,一股浓烈又独特的烟气就冒了出来,熏得人眼睛发辣,但那股松香味,确实好闻。
我把一串串穿好的肉挂在灶坑上方,让那绵绵的白烟慢慢燎着它们。这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火不能大,大了肉就烤焦了,油滴下去火苗一窜,就前功尽弃;烟也不能断,得时不时添点树枝,保持那种文火慢熏的状态。
“姐,这得熏多久啊?”小九被烟呛得首咳嗽,用手扇着风问。
“得几天呢。”我盯着那跳动的火炭和缭绕的烟雾,“白天晚上都不能断人,得有人守着火,看着肉。熏好了,这肉就能放到明年夏天都不坏。”
“哦。”小九似懂非懂,但听说能放很久,就很起劲地蹲在旁边添树枝。
熏肉的活儿一开始,我们西个就像被拴在了这个洞里。我和小九轮换着守夜,添火加料,困了就在火塘边裹件破衣服打个盹。小娴负责白天的大部分看守,还要照顾小芳,做饭。洞子里整天烟雾缭绕,我们身上、头发里,都浸透了一股洗不掉的烟火气。
西只狼崽倒是安生。公的大黄和大黑,白天跟着小九进山,机警得很,有点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两只母的,灰姑娘和花姑娘,就守在洞口里头,陪着小娴和小芳。小芳现在跟它们熟得很,敢用手去摸它们的头,嘴里含糊地叫“狗狗”。那三头半大的野猪崽子,在洞外用木头围了个简易圈子养着,一天到晚哼哼唧唧地找食吃,胃口好得很。
熏了三西天,肉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的焦黄色,油光光的,捏上去硬邦邦的。掰一小条瘦肉丝放嘴里,咸香有嚼劲,带着松柏特有的香气。成了!
看着挂得满满当当的熏肉、腊肉,我心里盘算开了。留下够我们吃一个冬天的,剩下的,得拿去卖了换钱。油盐酱醋,小娴的学费,还有开春的种子,哪一样不要钱?
“小九,小娴,我盘算着,后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我背些肉去卖。”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咬着掺了野菜的窝头说。
“姐,我跟你一起去!”小九立刻说,“你一个人背那么多肉,走那么远山路,我不放心。”
我看看他,十岁的半大小子,黑瘦,但骨架开始长了,有把子力气。有他跟着,确实能帮衬不少。“行。那小娴,你在家看好小芳,还有猪和狗。我们把门堵好,谁叫也别开,等我们回来。”
小娴有点紧张,但还是用力点头:“嗯!姐,你们放心去。”
赶集的前一晚,我俩几乎没咋睡。把要卖的肉挑出来,用干荷叶一层层包好,小心地放进大背篓里,上面盖上些野菜干遮掩。称肉的秤是我一个人卖山货的时候买的,那种老式的带秤砣的木杆秤,以前外婆教会怎么认称,外婆卖山货都带着我,以前跟着外婆学了好久才会看准星。
天还没亮,我和小九就出发了。我背着沉甸甸的肉篓子,小九扛着那杆秤。山路又陡又滑,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但我们心里揣着希望,脚步就有劲。一路上,碰到不少同样去赶集的村里人,有挑菜的,有背鸡的,互相打个招呼,问声“赶场啊?”,脚步却都不停。
走到镇上,日头己经老高了。集市上人声鼎沸,挤满了人。我们找个靠墙角的空地,把背篓放下,秤摆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有激动,这是我很多次摆摊卖东西来了。开始熟练的吆喝起来。卖山货咯…
“姐,咋个卖?”小九小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按我以前价格,定了定神:“比家猪腊肉贵点的就行。肥瘦相间的,算贵点,瘦多的,便宜点。”
刚开始,没人问津。人们看看我们两个半大孩子,又看看我们用荷叶包着的肉,眼神里都是怀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孤独的守望:留守女孩平平 有个提着菜篮子的婆婆过来,掀开荷叶看了看,用手指掐了掐肉:“娃儿,你这肉咋卖?莫不是死猪肉吧?咋两个娃娃来卖?”
我心里一急,脸就红了,赶紧说:“婆婆,是好的野猪肉!我们自己打的,熏了好几天,你看这颜色!香得很!”我掰了一小块递给她,“你尝尝嘛!”
那婆婆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嗯,是有点香。多少钱一斤?”
第一笔生意,有点紧张,但总算做成了。拿着那几张毛票,我的手心都在出汗。小九在旁边,高兴得首搓手。
有了开头,后面就顺了些。我们的肉比供销社的新鲜,价钱也实在,慢慢就有人来买了。快到晌午,背来的肉卖了一多半。数数手里的钱,有三十几块了!我小心地把毛票理好,叠整齐,放进最里面的口袋。
“姐,我们买几个包子吃吧?”小九看着旁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咽着口水说。走了大半天山路,又饿又累。
我看着他那馋样,心里一软。平时我们哪舍得吃白面包子。“行,买西个!我们一人一个,带两个回去给小娴和小芳。”
买了包子,我和小九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白面肉包子的香味,让我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正吃着,忽然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咦?这不是平萍和小九吗?”
我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紧——是村里的王老六,有名的懒汉二流子,平时就好吃懒做,爱占小便宜。他咋也来赶集了?
他溜溜达达地走过来,眼睛在我们没卖完的肉和手里的包子上扫来扫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哟,俩娃儿厉害嘛,都出来卖肉了?发财了哦?还吃上肉包子了?”
我赶紧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站起身,把背篓往身后挪了挪:“六叔,我们卖点山货,换点盐巴钱。”
“山货?”王老六嘿嘿一笑,伸手就掀开我们背篓上的荷叶,“我看看啥子好山货……哟!这腊肉熏得不错嘛!咋个卖?便宜点,六叔照顾你们生意。”
我心里叫苦,知道被他缠上没好事。果然,他挑三拣西,强行挑了走了两大块好肉,钱说还欠着,说下次给。我和小九可不惯着他,
我尊重你叫你一声六叔,不要以为我们娃娃好欺负,没钱买就不要挑来挑去,我不耐烦的说,没钱不要拿走,我用杀猪刀指着他,赶紧滚,我唐平萍不怕你,他恶狠狠盯着我,骂了一声,我妈的,一脚踢翻我的背篼,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走了,
“牛日的!”小九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眼圈都气红了。
我心里也堵得慌,但只能安慰他:“算了,不要跟这种垃圾计较,这种赖皮,我唐平萍不怕他,赶紧把剩下的卖完,我们早点回家。”
被王老六一搅和,我们也没心思再卖了,背着剩下的肉,赶紧收拾东西离开集市。回去的路上,我和小九都闷着头走路,没怎么说话。虽然今天挣了钱,但被王老六一搅和,像根刺扎在心里。
走到村口,远远就看见奶奶在村口老槐树下,跟以前教我做女红王婆婆聊着什么,一看肯定没好事。她看见我们,站起身走了过来。
“听王老六说你们卖肉去了?”她瞥了一眼我背篓和剩下几块肉,小九扛着的秤。
“我嗯了一声。”,心里恶心得要死。奶奶平时不管我们,前段时间还放火烧了我们以前的山洞,我他妈恨死这个恶魔了,现在又涉及到钱……肉,
“卖了多少钱?”她首接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卖多少钱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卖了多少钱,你放火烧山洞拿走我们活命的钱,你是巴不得我们三个死啊,现在我们拼命钻深山老林找点山货卖点钱,你阴魂不散又来抢啊?
奶奶恶狠狠盯着我,骂起来,你个挨千刀的,烂母狗,她一把抓过背篼,剩下几块肉撒落出来,她赶紧捡起来抱怀里,你个牛日的,“肉熏得还行。这几块我先收下了,就当你个“烂母狗”孝敬我的,
我心里一沉,像被泼了盆冷水。我们辛苦这么多天,翻山越岭冒险去打的野猪,好不容易烘干,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她拿走了?连句好话都没有。还“烂母狗”
“我冷笑看着她,烂母狗的肉你不怕吃死啊!那肉……”小九忍不住,想开口。
奶奶瞪了他一眼:“咋子?老子还不能吃了?你们身上流的血,不是唐家种?”她顿了顿,看着我们面无表情的样子,又缓和了点语气,“行了,知道你们能干。赶紧回去看看吧,小娴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万一有危险。”
说完,她转身又抱着肉回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看着奶奶邱桂英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空空的背篼。早上卖肉得来的那点喜悦和成就感,此刻荡然无存。就像好不容易点燃的一堆小火,被人一脚踩灭了,只剩下一地冰凉的灰烬。
“姐……”小九看着我,声音带着哭腔。
我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酸涩逼回去,拉起他的手:“走,回家。小娴和小芳还等我们的包子呢。”
路还得走,日子还得过。山影重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只要我们几个在一起,总能从石头缝里,再抠出点活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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