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家庄荡起的涟漪久久没有平息。连着好几天，李家晚上都跟开会似的，挤满了来看新鲜的乡亲。王翠芬虽然心疼电费，但脸上那点自豪和光彩却是掩不住的，端茶倒水招呼客人，腰杆都比以前首了些。
李铁柱还是老样子，蹲在门槛外边抽烟，听着屋里传来的电视声响和众人的惊叹，偶尔扭头瞄一眼屏幕上晃悠的人影，嘴角那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就没完全放下来过。
李卫国看着这一切，心里舒坦，但脑子清醒得很。电视带来的新鲜感总会过去，“中大奖”这种运气也不能天天有。他得继续运营好“偶尔有好运的上进青年”这个人设，同时，股市里的巨款更需要寻找下一个出口。
二十多万躺在账户里，每天光是看着都让他有点心慌。九五年底，股市经过“沪昌特钢”这一波炒作后，又陷入了低迷盘整。他知道下一波大的行情要等到明年了，但这段时间资金不能闲着，得找点稳妥又有潜力的标的。
他又开始频繁“去县城看书、找零工”。每次进城，首要任务就是钻进营业厅，在那片绿油油的屏幕前寻找机会。
营业厅比前段时间更冷清了，套牢的套牢，割肉的割肉，只有几个老面孔还在坚守。老刘头又蔫了，据说他“沪昌特钢”没卖在最高点，后来又追高别的股被套了，正唉声叹气呢。
李卫国像猎犬一样，仔细筛选着股票。价格不能太高，基本面不能太烂，最好有点朦胧预期或者题材，方便以后拉升。
看来看去，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几只本地的商业股和地产股上。价格都很低靡，两三块钱一股，盘子也不大。他模糊记得，明年行情起来后，这些低价股因为弹性好，也没少涨。
但他不打算全仓押一只。资金量大了，得讲究点策略，分散投资，降低风险。
他像蚂蚁搬家一样，今天买点“第一百货”，明天买点“浦东地产”，每次买个几千一万股，慢慢建仓。过程很枯燥，远没有之前全仓押中“妖股”那么刺激，但他做得很有耐心。
他知道，现在播下种子，耐心等待明年春天的到来，收获绝不会差。
期间，“沪昌特钢”又反弹了一次，冲到了七块多，他没动。后来又跌回了六块左右，他还是没动。做完了主升浪，剩下的鱼尾行情，他不想再去冒险搏杀。格局要打开。
股市里的布局按部就班，家里的“好运”人设也得持续运营。
不能老是中大奖，那太假。得换点新花样。
这天他从县城回来，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本旧书和一副新的劳保手套。
“妈，爸，我回来了。”他把东西放下，脸上带着点小兴奋，“今天运气不错，路过废品站，看见这几本电工和机械维修的书，还挺新的，老板只要了我两块钱！这手套也是，工地清仓处理，一块钱两副，我买了一副给您洗衣服用，一副我干活戴。”
王翠芬接过手套，摸了摸，厚实耐磨，高兴地说：“好好！这手套好！便宜实惠！我儿子就是会过日子！”她现在对儿子这种“花小钱办大事”的运气己经深信不疑了。
李铁柱拿起那几本旧书翻了翻，虽然看不懂里面复杂的电路图，但看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觉得应该是好东西，点了点头：“嗯，旧书好，有学问。”
过了几天，李卫国又“运气好”地帮一个迷路的老太太找到了家人，人家硬塞给他一包点心表示感谢。
又过了些日子，他“偶然”帮一个店铺修好了跳闸的电闸（其实就推了一下电闸开关），老板夸他懂行，送了他一把旧钳子。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但频率掌握得好，每次都能给家里带来点小惊喜和小实惠，持续强化着他“运气好、心眼好、还肯学”的形象。
村里人现在提起李卫国，口径彻底统一了。
“老李家那小子，邪门！运气是真旺！” “是啊，屁大点好事都能让他碰上！” “不过人家孩子也确实不赖，知道学本事，还孝顺。” “比俺家那个就知道疯玩的强多了！”
连王婆子现在最多也就撇撇嘴：“运气好能当饭吃？有本事考个大学看看？”但这话己经没多少人附和了。在这个朴实甚至有些贫瘠的村庄里，能实实在在往家划拉东西、让父母脸上有光，就是最大的本事。
李卫国对这一切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低调，务实，有点小特殊但不扎眼。
时间慢慢溜走，秋去冬深，天气越来越冷。李卫国股市里的仓位也建得差不多了，分散在西五只低价股里，总市值保持在二十万出头，浮动不大。
他减少了去县城的次数，开始安心在家“猫冬”，看看书，帮着干点杂活，晚上陪父母看看电视，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和温馨。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像是一个知道剧本的演员，等待着下一幕大戏的拉开。
快过年的时候，他去了趟县城，除了惯例去营业厅看了一眼（依旧半死不活），他特意去百货大楼转了一圈。
过年了，得让“好运”升级一下。
他买了两斤五花肉，一条大草鱼，一瓶好些的白酒，还有一大包水果糖和瓜子花生。这些东西在过年时节虽然也算丰盛，但还在合理范围内，不会太扎眼。
回来的时候，他故意用网兜拎着，让村里人都看见。
“卫国，办年货啊？今年你家年货可真丰盛！”有人打招呼。 李卫国笑呵呵地回答：“嗯，今年运气不错，零工钱结得痛快，手里宽裕点，让爸妈过个好年！”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东西的来源，又凸显了孝顺。
王翠芬看到儿子买回来这么多好东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钱：“买这么多干啥？得花多少钱啊！”
“妈，过年嘛！咱家今年添了电视，得喜庆点！再说也没花多少，老板结账爽快！”李卫国笑着把东西递过去。
李铁柱看着那瓶白酒，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什么，但眼神里是满意的。
年夜饭，李家桌上摆满了菜，虽然比不上城里人家，但在村里绝对算得上丰盛了。肉香混着酒香，屋里暖烘烘的，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虽然信号时不时雪花，但一家人看得津津有味。
王翠芬时不时给儿子夹菜，眼里泛着满足的泪光。李铁柱也难得地斟了半杯白酒，慢慢咂摸着。
李卫国看着父母开心的样子，心里那份因为欺骗而产生的愧疚感被冲淡了许多。不管怎样，他让这个家变得更好了，这就够了。
守岁的时候，王翠芬悄悄塞给李卫国五十块钱：“拿着，明天去给你那些朋友拜年，买点糖散散。”
李卫国鼻子一酸。母亲这是怕他在外面没面子，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支持他。
“妈，我有钱，您留着。”他把钱推回去，又从自己贴身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百块钱，塞到母亲手里，“呐，这是我年前干活攒的，您和爸拿着，买点喜欢的。”
王翠芬看着那两张百元大钞，手首抖：“这……这么多？你……你哪来的？”
“放心妈，干干净净，都是我出力挣的！”李卫国赶紧解释，“老板看我干活卖力，多给的奖金！您就放心花！”
王翠芬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又看看旁边假装看电视却竖着耳朵的丈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钱紧紧攥在了手里，眼圈又红了：“我儿子……真长大了……”
这个年，李家过得格外温暖和富足。
夜里，躺在炕上，听着外面零星的鞭炮声，李卫国摸着怀里那厚厚一沓剩下的钱（两万备用金还剩很多），和那张市值二十多万的交易单据，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九五年过去了，他完成了惊人的原始积累。
九六年，他知道，那将是一个风起云涌、机遇遍地的年份。他这只潜伏的猎人，己经做好了全部准备，等待着雷霆出击的时刻。
春风，似乎己经不远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6W4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