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五月，股市仿佛一头彻底挣脱缰绳的疯牛，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狂奔，毫无回头之意。营业厅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数字屏幕上的红色不再仅仅是颜色，而是一种能让人血液沸腾、呼吸急促的魔咒。
李卫国的账户市值，就在这片疯狂的红色海洋中，以一种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速度，逼近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数字——一百万。
九十八万、九十九万、九十九万五……
当那个代表着七位数的“1”字头最终清晰地出现在账户总资产一栏时，李卫国正坐在营业厅角落那条被磨得油光发亮的长条凳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喧嚣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一百万！ 真的是一百万！
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它就会消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才让他确信这不是做梦。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从偷拿父母那一万块启动资金开始，到此刻的百万身家！这种财富膨胀的速度，即使有着重生记忆打底，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不可思议。
狂喜、激动、自豪、甚至一丝恐惧，各种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猛地站起身，想大声喊叫，想告诉全世界，但最终只是用力抿紧了嘴唇，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不能得意忘形！绝对不能！这里眼红的人太多，暗处的眼睛也太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漠然，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够了。这个数字己经足够了。至少，对于偿还那笔一首压在他心头的“债务”来说，足够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走到交易柜台，开始分批卖出股票，果断锁定利润。即便牛市还在疯狂，即便周围的人还在疯狂买入，喊着冲击更高点，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场。
猎人要懂得及时收枪。他知道，接下来的行情，己经超出了他前世记忆的范围，风险远大于收益。保住这百万果实，才是最重要的。
卖出操作完成，看着资金账户里那实实在在的一百零几万现金，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轻松感包裹了他。最大的目标，实现了！
从营业部出来，他第一次没有急匆匆地赶回县城，而是找了个安静的小公园，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发了很久的呆。
百万身家……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在股市里搏杀，还是转向更稳妥的实业？那些房改房的手续也得抓紧办……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终于可以“还债”了。
如何把这笔钱“合理化”地还给父母，并且不引起他们的怀疑，这需要精心设计。
第二天，他特意去市里的银行，取出了十万块钱现金。厚厚十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用报纸严严实实地包好，塞进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里。
回县城的路上，他开得很慢，心里反复演练着说辞。紧张，甚至比第一次去股市还紧张。
晚上，他提着那个沉甸甸的手提包，回到了父母家。李铁柱正听着收音机，王翠芬在厨房忙活。
“爸，妈，你们过来一下，有个事跟你们说。”李卫国语气尽量平静。
王翠芬擦着手出来：“啥事啊？吃饭再说呗。” 李铁柱也关掉了收音机，疑惑地看着他。
李卫国把黑包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拉链。
当那十沓厚厚的钞票暴露在灯光下时，王翠芬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了，手捂住了嘴。李铁柱更是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骤变，手指着那钱，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钱？！卫国！你是不是又去干啥歪门邪道了？！”
“爸！妈！你们别急！听我说！”李卫国赶紧解释，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倒了出来，“这是我炒股赚的钱！还有之前买的那几套单位房，有一家单位搬迁，急着要房，给我补了笔钱，我顺势就卖了，赚了点差价……凑在一起，正好十万。”
他故意把股市赚钱和卖房赚钱混在一起说，真假参半，让人难以查证。
“之前做生意、买房，不是借了你们一万块本金吗？这十万，连本带利还给你们。”李卫国看着父母，语气诚恳，“爸，妈，儿子以前不懂事，让你们操心了。现在儿子能挣钱了，这钱你们拿着，想买啥买啥，该享福了。”
王翠芬看着那堆钱，又看看儿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是高兴，也是后怕：“这么多钱……俺的娘啊……卫国，你可吓死妈了……真是正经来的？”
“妈，绝对是正经来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李卫国保证道，拿起两沓钱塞到母亲手里，“这钱你们必须收下！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李铁柱没说话，走到桌边，拿起一沓钱，手指有些颤抖地着崭新的票面，然后又放下。他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好……好……”他声音有些沙哑，重重拍了拍李卫国的肩膀，“俺儿子……真出息了！这钱……俺们给你存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爸，不用存！你们该花就花！”李卫国鼻子发酸，“娶媳妇的钱我还有。”
好说歹说，父母才勉强收下了钱，但坚持要替他存起来。王翠芬激动得晚饭都没吃好，一遍遍摸着那个装钱的包，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铁柱虽然没再多说什么，但眉宇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晚上甚至难得地喝了两盅。
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李卫国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下了。无债一身轻，这种感觉太好了！
还了“债”，了却最大心愿的李卫国，并没有停下脚步。牛市赚来的巨款，大部分还躺在银行账户里。他开始更积极地跑动那些房改房的手续。
然而，过程并不顺利。虽然之前签了协议，但真到了办理房产过户的时候，各种问题都冒了出来。有的原单位卡着不给盖章，有的邻居跳出来说也有优先购买权，还有的产权本身就有历史遗留问题，扯皮不断。
他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提着烟酒，陪着笑脸，一个个单位去沟通，一家家去协调。这让他深刻体会到，在这个年代，想正儿八经做点事，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关系，有耐心，会来事。
就在他忙于处理房产手续时，之前找他合伙炒股被拒的大刘和黑子，又开始作妖了。
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李卫国在大量购买房改房，立刻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了上来。这次他们不再提炒股，而是换了一套说辞。
“卫国！可以啊！都当上包租公了！”大刘在仓库门口堵住他，皮笑肉不笑，“听说你手里攥着十几套房子？发财了也得带带老兄弟啊！有没有路子帮我们也弄两套？”
黑子在一旁帮腔：“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你放心，好处费少不了你的！”
李卫国心里腻歪透了，冷冷道：“刘哥，黑子，你们听谁瞎说的？我就是帮朋友跑跑腿，赚点辛苦钱。哪有十几套房子？我自己还住破院子呢。”
“啧，这就没意思了啊卫国。”大刘脸色沉了下来，“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外面可都传遍了！说你李卫国现在是大佬，手指缝里漏点都够我们吃一年了。怎么？真一点旧情都不念？”
“不是不念旧情，是确实没这能力。”李卫国态度强硬起来，“两位要是想买房，自己去找单位打听，我这儿真帮不上忙。”
两人又一次碰了钉子，悻悻而去，眼神比上次更加阴鸷。
李卫国看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流言只会越传越离谱。
果然，没过几天，更恶毒的流言就出来了。说李卫国炒股票、倒卖公房资格，赚的都是黑心钱，来路不正。甚至隐隐暗示他和某些官员有勾结，侵吞国家资产。
这些流言像毒蛇一样在县城某些圈子里蔓延，虽然暂时还没传到李卫国耳朵里，但那种无形的敌意和窥探，却让他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变得更加低调，尽量减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生意上的事尽量让柱子去跑。他知道，自己迅速积累的财富，己经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和贪婪。之前的举报、刷大字报、甚至工商查账，可能都不仅仅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
暗处的敌人，似乎并不止一两个。他们可能己经勾结起来，正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而此刻的李卫国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和他庞大财富的真正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那个隐藏在幕后，嫉妒得发狂，并且能量不小的对手，己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百万财富带来的不仅是喜悦和自由，更有随之而来的风险和挑战。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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