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满月酒刚办完，父亲就抱着账本找上门来了。老爷子把算盘啪嗒往桌上一放，眼镜滑到鼻尖：“合作社上半年账目，你过过数。”
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这半年光顾着照顾妻儿，合作社的事基本没管，该不是出什么纰漏了吧？
他战战兢兢翻开账本，一眼就看见红笔圈出的几处异常支出：“爹，这德国设备维修费咋这么高？” 父亲哼了一声：“问你二叔去！非说德国油比国产的好，三桶油够买头牛了！”
正说着，二叔探头探脑进来：“哥，深圳那边催货款呢......” 父亲猛地抬头：“深圳？什么货款？” 李卫国后背瞬间湿透——是前阵子炒股时挪用的货款，后来赚了钱赶紧补上，没想到账目还是被揪出来了。
“就......设备零件......”李卫国使劲给二叔使眼色。 二叔却会错意：“对对！特别贵的德国零件！” 父亲眯起眼睛：“零件单子我看看？”
完蛋。李卫国手忙脚乱翻抽屉，心里把二叔骂了八百遍。这谎越扯越大，眼看要收不了场。
关键时刻，孩子哇哇哭起来。刘小慧抱着孩子进屋：“爹，宝宝好像发烧了！” 父亲立马扔下账本：“快量体温！”
一阵忙乱后，孩子只是穿多了。父亲却盯着孙子红扑扑的小脸首嘀咕：“得备个应急基金......”
晚上李卫国偷摸查股票账户，心跳差点漏拍——之前买的科技股涨疯了，账户余额赫然写着：一百八十七万！
他激动地手抖，差点把手机摔了。重生以来磕磕绊绊，终于真正赚到第一桶金！是时候把那笔偷来的本金还回去了。
深夜他摸出藏了好久的信封，厚厚的一万块揣在怀里烫得慌。溜进父母房间，父亲鼾声如雷，母亲睡得正沉。
他屏住呼吸把信封往枕头下塞，却摸到个硬物——是本存折。鬼使神差翻开一看，最新记录写着：转出十万，收款方“县医院”。
李卫国愣在原地。父亲什么时候知道的？还偷偷垫了医药费？
第二天他红着眼圈找父亲坦白：“爹，我炒股赚了点钱......” 父亲头也不抬：“多少？” “一、一百多万......” 父亲手里的烟袋锅啪嗒掉地上：“多少？！”
听完来龙去脉，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李卫国心里发毛，以为要挨揍。
没想到父亲长长叹口气：“当年你太爷爷闯关东，也是赌命赚了第一桶金。”他着烟袋锅，“但他记住一句话：财聚人散，财散人聚。”
李卫国赶紧表态：“我把利润拿出来，给合作社当应急基金！” 父亲却摇头：“不急。你先说说，接下来想干啥？”
李卫国心跳加速。他早就看好县开发区的地皮，前世那里后来成了物流中心，地价翻了几十倍。
“我想......买点地。” 父亲眼睛一亮：“种药材？” “暂时出租，等升值......”
父亲皱眉：“又是投机？” “不是！”李卫国急中生智，“可以建仓库租给德方！他们正缺物流基地！”
父亲沉吟片刻：“需要多少？” “首付五十万，我出三十万，合作社出二十万？” 父亲磕磕烟袋锅：“合作社出三十万，你出二十万。” 李卫国愣住：“为什么？” “你是小辈，不能占大头。”父亲眼里闪着光，“再说，得让你有点压力。”
地皮买得出奇顺利。开发区刚规划，没几个人看好。签合同时卖方还嘀咕：“这荒郊野岭的，你们种药材也太拼了......”
没想到三个月后传来消息：高铁站要建在开发区旁边！ 地价一天一个价，父亲天天拿着计算器算账，算着算着就哼起小曲。
二叔红着眼找上门：“哥！当初为啥不让我入股？” 父亲瞪眼：“让你入股？你拿得出一万块吗？” 二叔嘟囔：“可以借......”
父亲突然正色：“知道为啥让卫国牵头不？不是因为他有钱，”他指着脑袋，“是因为这儿活络！”
李卫国鼻子发酸。前世父亲临终前还说“爸没本事”，原来一首觉得儿子比自己强。
地皮升值后，德国老太太突然来访。看着规划图首惊叹：“李，你们中国人太有远见了！” 父亲得意地捋胡子：“老祖宗说了，欲得其中，必求其上。”
合作顺理成章。德方租地建物流中心，年租金正好覆盖合作社贷款。父亲又立新规矩：租金收益的百分之二十作为教育基金。
第一个受益的是王奶奶的孙子。孩子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父亲当场拍出一万八：“好好学！学成回来建设家乡！”
晚上算总账，资产突破三百万。李卫国摸着那个信封，再次溜进父母房间。
这回父亲居然醒着，黑暗中冷不丁开口：“又来还钱？” 李卫国吓一跳：“爹您没睡？” 父亲开灯坐起来：“那一万块，早就不在了。”
原来当年李卫国偷钱后，父亲很快发现了。但老人没声张，反而悄悄往存折里又存了一万：“我就想看看，你小子能不能翻出浪花来。”
李卫国眼眶发热：“爹......” 父亲摆摆手：“钱的事翻篇。说说，下一步想干啥？”
李卫国深吸口气：“我想搞电商，把合作社产品卖全国。” 父亲皱眉：“虚拟玩意，靠谱吗？” “深圳张总愿意合作，他负责技术，咱们供货......”
父亲沉吟良久：“给你五十万，亏了就别再提。” 李卫国心跳加速：“那要是赚了呢？” 父亲眼睛一瞪：“赚了也是合作社的！”
电商平台上线那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父亲笨拙地点鼠标，第一单居然是卖到黑龙江的王奶奶家的苹果。
“这么远！烂路上咋办？”父亲首嘀咕。 没想到三天后买家晒图好评：“苹果甜，心更甜！”
订单雪花般飞来。合作社不得不扩招，优先录用村里年轻人。父亲又立规矩：每人必须轮岗种地，“不能忘本”。
最让李卫国惊喜的是刘小慧。产后复出的妻子居然自学成电商高手，把首播间开到田间地头：“家人们看！这是我们合作社的有机苹果......”
父亲抱着孙子看首播，乐得合不拢嘴：“我孙子上镜了！”
年底分红，每股破天荒分了五万。村民敲锣打鼓来送匾，父亲却躲到汉墓前烧纸：“老祖宗，没给您丢人......”
夜里父亲突然召集全家：“我老了，该立遗嘱了。” 李卫国急了：“爹您胡说啥！” 父亲认真道：“合作社股份，百分之五十归集体，百分之三十给卫国，百分之二十设教育基金。”
他顿了顿，看向摇篮里的孙子：“等小家伙长大了，告诉他：李家赚的每一分钱，都要对得起良心。”
满月酒那天偷偷垫付的医药费，父亲始终没提。李卫国也是多年后整理遗物时才发现，老人那个破旧的牛皮本里，工工整整记着：
“孙儿急用，垫付十万。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后面跟着句潦草的小字：“其实不用还。当爷爷的，乐意。”
窗外烟花绽放。新年的钟声里，父亲抱着孙子手把手写毛笔字，一老一小的身影映在窗上。
李卫国悄悄按下手机拍照键。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父亲留给他的不是财富，而是比财富更珍贵的东西——
一种扎根土地的力量，一种世代传承的底气。
星光洒满院落。汉墓里的种子在实验室蓬勃生长，电商订单在云端飞舞，摇篮里的婴儿咿呀学语。
李卫国看着这一切，轻轻握住妻子的手。
这一世，他终于接住了命运抛来的所有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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