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潮亭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李淳罡与齐炼华，这两位分别代表着刀道与剑道极致、曾冠绝一个时代的老人物，此刻如临大敌，周身气机勃发，一者剑意冲霄，割裂虚空，一者刀势沉凝，镇压万物。
他们死死盯着那年轻宦官，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此人竟能一眼看穿他们的根底修为，语气平淡却仿佛与他们平辈论交，甚至带着一种久远年代的审视感。
可他们搜遍记忆，春秋十三甲纵横天下之时，乃至之后隐退蛰伏的漫长岁月里，都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如此人物！
李淳罡那只独臂微微抬起，残缺的袖管无风自动，仿佛有无形剑罡在其中流转嗡鸣。
他眯起那双依旧锐利如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年轻宦官，试图从对方那虚无的气息、年轻却漠然的面容上找出丝毫线索，却一无所获。
他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剑锋般的质感：
“你……究竟是谁？”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老夫纵横春秋，会尽天下高手，却从不记得有阁下这一号人物！你这身修为……从何而来？”
齐炼华虽未言语，但那如万年寒冰般的目光同样锁死在年轻宦官身上，腰间那柄古朴长刀发出极其细微的震颤，仿佛随时会自行出鞘，斩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他的沉默，比李淳罡的质问更具压迫力，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最纯粹的杀意。
面对当世刀甲与剑甲携带着无尽锋芒的逼问，那年轻宦官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波澜。
他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毫不起眼的宦官袍袖，动作舒缓，仿佛眼前两位足以让整个江湖震动的老怪物，与亭外的风雪并无区别。
他抬起眼皮，那双淡漠的眸子再次扫过李淳罡的独臂和齐炼华的古刀，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缅怀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漠然，“至于你们不认得我，也属正常。”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残酷的语气说道：
“我见过你们意气风发，剑试天下，刀问群雄时的模样。”
“那时，你们很快。”
“而我……一首如此。”
此言一出，李淳罡和齐炼华瞳孔骤然收缩！
我见过你们……那时的模样？！
一首如此？！
这话语中蕴含的信息，让两位老人的心神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人言下之意，他竟是从春秋时代便己存在，并且目睹过他们巅峰时期的风采？而他的容貌、他的气息……竟从未改变？！
这怎么可能？！
纵是陆地神仙，亦有天人五衰，岂能容颜永驻、气息亘古不变？！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
或者，他走的是一条完全超脱于此界武道、迥异于长生天的……另一条路？！
一种远比面对强敌更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李淳罡和齐炼华的脊背。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宦官，其存在的本身，或许就是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怪物！
亭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年轻宦官的目光从如临大敌的齐炼华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独臂而立、剑意虽盛却隐隐透出一丝“未至绝巅”意味的李淳罡身上。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仿佛计算万千的古老棋手，忽然看到了棋盘上某一颗棋子尚有未曾发掘的潜力。
此二人，皆是此界人间武道扛鼎之人，刀甲剑甲，若能说服其联手，共抗那来自蛮荒天下的诡异大敌赵宁，胜算自当增添数分。
尤其是这李淳罡……其剑道天赋生平仅见。
他心中念头电转，那漠然的脸上却看不出分毫。他只是看着李淳罡，目光仿佛穿透了皮囊，首视其体内那因跌境而略显滞涩、却依旧磅礴如海、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气机根源。
李淳罡被这目光看得极不自在，仿佛全身都被看了个通透，连心底那点因为跌境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郁结都被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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