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的强度，比物理竞赛更甚。它不需要实验器材，却需要无休止地燃烧脑细胞。各种艰深的定理、诡异的技巧、浩如烟海的题型，如同永无止境的迷宫，考验着他们的智力极限。
每周三次的固定集训，钱老师进行高强度的知识灌输和难题轰炸，经常一堂课下来，黑板上写满了天书般的符号和推导，让人头晕目眩。小组内部的讨论和自学占据了几乎所有课余时间。
周三集训后，陆毅发下来的联赛二试真题合集，堪称“地狱难度”。尤其是最后几道数论和组合大题，思路刁钻，技巧性极强，往往需要灵光一现的“神来之笔”，或是极其繁琐复杂的分类讨论，让人望而生畏。
深夜十二点，林婉婉还对着台灯下的一道数论难题冥思苦想。题目涉及模运算、原根和指数的一系列复杂性质，她尝试了多种方法，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却总是在接近终点的地方功亏一篑。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揉着发胀的额角，看了一眼旁边堆叠如山的参考书——《数学奥赛经典》、《组合数学》、《数论导引》……压力大到几乎让她窒息。她不想拖后腿，尤其不想在陆毅最擅长的领域显得无能。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道题逼疯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幽蓝的光。
QQ新消息提示。来自陆毅。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
点开，依旧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图片是一道复杂代数不等式的巧证过程，用了她从未想到过的替换和放缩技巧，正是她前天小组讨论时感到困惑的那道题！
他……他怎么知道她还在纠结这个？难道他也还在题海里挣扎？他一首记得她的困惑？
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疲惫和焦虑。她盯着那简洁优美的证明，反复揣摩，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原来关键是要构造一个特定的函数研究其性质！
兴奋之下，她立刻回复：“原来可以用构造函数求导来判断单调性！太巧妙了！谢谢！（感叹号）”
消息发出去后，她才觉出深夜打扰的不妥。
然而，几乎瞬间，“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跳了出来。
他居然真的还在！
陆毅的回复依旧简洁：“嗯。卡在数论第3题了？”
他竟然连她卡在哪一题都知道！林婉婉心中惊诧之余，那股暖意更浓了。他仿佛是她思维上的同行者，能感知到她的每一次停滞。
她老实承认：“是，第3题。涉及到原根和指数的混合应用，分类讨论总是漏情况，或者无法穷尽。”
“语音？”陆毅回了两个字。
林婉婉深吸一口气，回了：“好。”
语音通话请求立刻响起。她戴上耳机，按了接听，心跳莫名加速。
“听得到？”陆毅清冽的声音传来，背景是深夜特有的寂静，他应该也还在书桌前。
“听得到。”林婉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第3题的关键在于利用模意义下的阶的性质，以及将指数问题转化为线性同余方程……”他没有寒暄，首接切入主题，声音冷静而清晰，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难题的层层外壳。
他讲得极其耐心，一步步引导，指出她分类讨论中的冗余和遗漏，并分享了一种更普适的处理技巧。林婉婉紧跟着他的思路，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所以这里其实可以用中国剩余定理先简化模数？” “对。然后分别考虑每个素幂模下的情况。” “我明白了！然后这里的指数循环节长度可以通过阶来确定？”
两人隔着电话线，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偶尔会因为某一步是否必要而简短争论，然后又快速达成共识。有时，林婉婉会提出一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陆毅并不会嘲笑，而是思考其内核，指出其不可行之处或可借鉴的思路。这种高强度的思维碰撞，让林婉婉飞速成长，她也更深地体会到陆毅数学功底之深厚、思维之严谨。
讨论间隙，她似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极轻微的咳嗽声，以及笔尖长时间书写后搁下的轻响。她忽然想起，他不仅要应对竞赛，可能还在自学大学数学分析、高等代数，为了那个更遥远的目标……他的压力，远比自己更大。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惜，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更加专注地倾听和思考，努力吸收着他传授的每一个技巧。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头脑风暴”，那道顽固的数论堡垒终于被攻破。林婉婉长舒一口气，巨大的成就感和兴奋感驱散了所有疲惫。
“完全懂了！太感谢了！”她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电话那端的陆毅，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嗯。思路通了就好。很晚了，休息吧。”
“你也是！别再熬了，身体要紧。”林婉婉忍不住叮嘱，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知道。”他顿了一下，才回应，“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但林婉婉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耳机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冷而疲惫的声音，那份深夜跨越空间的智力陪伴和支撑，让她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他们隔空并肩，如同战友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压力依然巨大，前路依然漫长，但知道有人和你一样在坚持，并且愿意与你分享智慧、共渡难关，这份默契，成了黑暗中最温暖的光。
她收起手机，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而城市另一端，陆毅放下发烫的手机，揉了揉酸涩无比的眼睛，目光掠过桌角那叠写着“数学科学学院精英计划”的全英文申请材料，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那里的挑战，是另一个维度的艰难。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拿起笔，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深夜的讨论与陪伴，是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也是高压下悄然生长的、复杂难言的情愫。前路的轮廓，在无数公式与定理的交织中，渐渐清晰，却也更加充满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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