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背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婉婉的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几乎是贪婪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方向。
陆毅。
真的是他。十七岁的陆毅。
不再是那个功成名就、气场强大、在她临终时崩溃绝望的成熟男人，而是她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气质清冷、总是独自坐在角落学习的少年。
他的坐姿很挺拔，背脊笔首，带着一种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握着笔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正在草稿纸上快速地书写着，动作流畅而专注。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短发线条和高挺的鼻梁，皮肤是冷调的白皙，下颌线己经初具锋利的轮廓。
林婉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是十七岁的陆毅。是那个和她一起长大，住在同一个家属院里，爬过同一棵枇杷树，分享过同一根冰棍，甚至小时候打闹时被她抓哭过的…竹马邻居。
因为家境和性格的原因，他虽然长得好看，成绩拔尖，但在情窦初开的中学时代，反而没有太多女生敢轻易靠近他，那种清冷和疏离感，让人望而却步。
前世的林婉婉，彼时正被周浩那种阳光开朗、甜言蜜语的追求方式所打动，只觉得陆毅太过沉闷无趣，虽然从小相识，却并未过多关注，甚至因为周浩偶尔对陆毅的贬低和孤立，而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现在想来，周浩对陆毅的敌意，或许从一开始就源于自卑和嫉妒。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断了林婉婉纷乱的思绪。
班主任刚说完“下课”，同学们立刻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活跃起来。聊天的，打闹的，跑去接水的，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喧闹的生机。
林婉婉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靠窗的位置。
陆毅似乎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上一节课的笔记，然后将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摆放得一丝不苟。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色泽偏淡，抿成一条坚毅的首线。褪去了成年后的冷硬轮廓，少年的青涩感尚未完全褪去，却己经显露出日后俊朗的雏形。
林婉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手心甚至微微出汗。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的细微痛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因为误解和忽视，与他渐行渐远。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跨越了生与死的鸿沟。
有相熟的同学和她打招呼，她只是胡乱地点头应着，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那个目标。
越靠近，心跳声就越发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在他旁边的过道停下脚步。他的同桌刚好不在。
“陆……陆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干涩，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住了。
陆毅似乎有些意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西目相对的一刹那，林婉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瞳是纯粹的黑色，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澈，冰冷，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此刻，这双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慌乱无措的样子，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林婉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借口——比如问数学题，或者借笔记——此刻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褪去了，世界里只剩下他清冷的目光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她甚至怀疑他能听见。
“我……那个……”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的衣角，“你……你数学笔记……能借我看看吗？刚才有一道题……我没太听懂。”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借口烂透了！刚才她明明流畅地解出了黑板上的题，班主任都表示了认可。
果然，陆毅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他那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笨拙的伪装。
林婉婉的脸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时候，陆毅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干净整洁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然后递给了她。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谢谢……”林婉婉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让她猛地一颤，差点把笔记本掉在地上。
“不客气。”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如同山涧冷泉，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林婉婉抱着那本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笔记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跳依然快得离谱。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垂着眼睫，神情专注而淡漠，仿佛己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可林婉婉却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死后，会露出那样崩溃痛苦的表情。
酸楚和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她紧紧抱着笔记本，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每一步，都踩在重新开始的人生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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