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寂静。暂编第二师的残部押解着俘虏，背负着沉重的证据和物资，在崎岖难行的东南方向小路上艰难跋涉。每个人的体力都己严重透支，伤员的呻吟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队伍的气氛凝重而压抑，却又带着一丝即将揭开真相的急切。
秦远山走在队伍最前面，眉头紧锁。虽然成功抓获了胡特派员，缴获了关键证据，但如何安全、顺利地将这些“烫手山芋”交到徐祖诒参谋长手中，却成了新的难题。徐参谋长此刻必然在前线指挥作战，行踪不定。他之前所说的“向东南方向撤退，自有接应”更像是一个模糊的指引，在这兵荒马乱、敌我犬牙交错的区域，如何找到这“接应”？
“师座，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是办法。”赵孟川拖着伤腿，凑过来低声道，“弟兄们都快到极限了。俘虏也是个麻烦，尤其是那个姓胡的，哭哭啼啼，走得又慢。”
秦远山何尝不知。他停下脚步，环顾西周黑黢黢的山岭，心中也是焦虑万分。他拿出那份缴获的、胡特派员皮包里的地图，就着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遮掩的光线仔细查看。地图上标注了一些常规的村镇和道路，但并无任何特殊标记。
“徐参谋长只说东南方向，这范围太大了。”秦远山沉吟道，“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确切的线索或者联络点。”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几个被俘的、原先埋伏在土地庙外的“假国军”士兵。这些人级别不高，但既然是胡特派员的首接手下，或许知道些零碎信息。
他让士兵将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胆小、己经吓破胆的小头目带过来。
“你们之前，听没听说过‘东南方向’有什么特别的据点、村子，或者……和上面联络的地方？”秦远山盯着他，语气森然，“想清楚再说，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小头目吓得浑身发抖，哭丧着脸：“长……长官……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啥重要据点……胡特派员做事很隐秘……从来不对我们说……”
秦远山眼神一厉，手按在了枪套上。
小头目吓得一哆嗦，猛地想起什么，急忙道：“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大概……大概半个月前，有一次胡特派员喝醉了，好像跟人打电话时提起过一句……说什么……‘真到了万不得己，就去老君观找清风道人’……当时我没在意，以为他说道教名山呢……现在想想……老君观……好像就在这东南方向的什么山里……”
老君观？清风道人？秦远山心中一动。这像是一个道观的名字和一个道士的法号。在这兵荒马乱之时，一个军法处的特派员，怎么会和一个道士有联系？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秘密联络点！
“具体在哪座山？怎么找？”秦远山追问。
“这个……小的真不知道了……胡特派员就说了那么一句……”小头目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信息依旧模糊，但总算有了一条线索！秦远山立刻在地图上寻找可能叫做“老君观”的地方。然而，这种小地方的道观，通常不会标注在军用地图上。
“问问本地人！”秦远山当机立断。他让队伍暂时在一片隐蔽的山坳里休息，派出王哑巴带着两个机灵的、会当地土话的士兵，前往附近可能有人烟的地方打听。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秦远山坐立不安，不断查看地图，又警惕地注视着西周的动静。胡特派员被捆得像粽子一样丢在角落，眼神怨毒又恐惧。那些盘尼西林和电台零件被小心看管着，这些都是重磅炸弹。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哑巴终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破旧羊皮袄、满脸风霜、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猎户。
“师座，打听到了！”王哑巴低声道，“这位是老郝叔，是这山里的老猎户。他说确实有个老君观，就在东南边三十多里的飞云山上，香火早就断了，平时根本没人去。观里好像是有个老道士，但很少下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叫清风。”
老猎户老郝叔有些拘谨地看着秦远山这群当兵的，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好奇。
秦远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老郝叔，你别怕，我们是打鬼子的队伍，遇到点难处，想找老君观的那位道长问点事。你能给我们带带路吗？我们有报酬。”说着，他让赵孟川拿出几块大洋。
老郝叔看到大洋，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摇摇头，用浓重的口音道：“长官，不是钱的事。那飞云山路难走着哩，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山上还有狼和土匪窝子，不好走啊。而且……那老君观，邪性得很……”
“邪性？怎么个邪性法？”秦远山追问。
“都说那清风道人有点神神道道的，不像个正经修道的。前两年还有一伙土匪想占那观子，结果没几天就灰溜溜地跑了，说是撞邪了……后来就没人敢去了。”老郝叔压低声音，“长官们，你们真要去找晦气？”
老郝叔的话非但没让秦远山退缩，反而让他更加确定那里有古怪！一个“邪性”的、连土匪都不敢招惹的荒山野观，正是设立秘密联络点的绝佳场所！
“老郝叔，这路我们必须去。你就给我们指个方向，画个大概的路线图就行，不用你亲自去。”秦远山将大洋塞进老郝叔手里，“这些是定金，等我们找到了，还有重谢！”
老郝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大洋，蹲在地上，用树枝画起了简易的地图，嘴里念叨着哪里该拐弯，哪里要过涧，哪里需要避开沼泽地，讲得十分详细。
有了路线图，秦远山心中稍安。送走千恩万谢的老猎户后，他立刻下令队伍出发，朝着飞云山老君观的方向前进。
这条路果然如老猎户所说，极其难行。很多时候根本没有路，需要在密林、荆棘和乱石中穿行。队伍行进速度缓慢，不时有人摔倒或被荆棘划伤。俘虏更是成了巨大的负担，尤其是胡特派员，几乎是被士兵连拖带拽地往前走，哼哼唧唧，怨声载道。
“妈的，再嚷嚷就把你嘴堵上，扔山里喂狼！”赵孟川被吵得心烦，恶狠狠地威胁道。胡特派员这才稍微消停点。
走到后半夜，队伍人困马乏，实在是走不动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河血：川渝旌旗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秦远山只得下令在一片相对背风的山崖下休息片刻。士兵们几乎瘫倒在地，抱着枪，啃着冰冷的干粮，很快就有人发出了鼾声。
秦远山却毫无睡意，他和赵孟川、王哑巴轮流值班警戒。山林里并不平静，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诡异气氛。
就在天色蒙蒙亮，最为寒冷困顿的时候，负责警戒的王哑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鸟叫示警！
有情况！所有睡着的人瞬间被推醒，紧张地握紧了武器，隐蔽起来。
只见远处山梁上，出现了一支大约十余人的小队人影。他们穿着杂色的百姓衣服，但行动却颇为矫健，队形松散却隐含章法，正沿着另一条山脊线快速向东南方向移动。
“是什么人？土匪？还是鬼子的便衣队？”赵孟川低声道。
秦远山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支小队没有明显的标识，装备也看不太清，但感觉不像是乌合之众的土匪。
突然，那支小队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猛地停了下来，迅速散开寻找掩体，动作干净利落！双方隔着山谷，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和对峙。
“师座，怎么办？打不打？”有军官低声请示。
秦远山沉吟着。对方身份不明，人数不多，但看起来不好惹。一旦交火，无论胜负，都会暴露目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悄无声息地找到老君观。
就在他犹豫之际，对方阵营中，突然站起一个人，朝着他们这边挥动着一面小小的、红色的三角旗子，左右各摇了三下。
这个动作……秦远山觉得有些眼熟。他猛地想起，之前遭遇八路军周文斌支队时，似乎见过类似的联络信号！
难道是八路军？他们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也是去老君观？还是巧合？
秦远山心念电转，决定冒险试探一下。他让一个士兵也站出去，脱下军帽，按照记忆中的方式回应了几下。
对方看到回应，似乎松了口气。那个挥旗的人又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没有恶意”，然后指了指东南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师座，他们好像……是让我们跟着他们？”赵孟川疑惑道。
秦远山眉头紧锁。这太诡异了。在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一支疑似八路军的队伍，还主动要求带路？是陷阱？还是……这就是徐参谋长所说的“接应”？
他再次权衡利弊。跟着他们，风险极大，但或许能更快找到目标。不跟，靠自己在这茫茫大山里乱撞，同样危险，而且可能错过机会。
“妈的，富贵险中求！”秦远山一咬牙，“通知队伍，保持警惕，跟上他们！枪口朝下，但没有命令不准放下！一旦有诈，立刻开火突围！”
命令下达，队伍再次行动起来，远远地跟着那支神秘的小队。那支小队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难走但隐蔽的小路，速度很快。
跟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翻过两道山梁，前方出现一座更加险峻、云雾缭绕的山峰。那支小队在半山腰一处不起眼的巨石旁停了下来，再次打出旗语，示意他们过去。
秦远山让大部队在原地警戒，自己带着赵孟川和王哑巴，小心翼翼地向那块巨石靠近。
走到近前，才发现巨石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那支小队的带头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精悍的汉子，正站在石缝口等着他们。
“你们是川军秦师长的人？”那汉子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正是！你们是？”秦远山警惕地反问。
“我们是徐参谋长敌后游击指挥所下属的交通队。”那汉子亮出一个刻有特殊标记的铜牌（秦远山认出那是第五战区敌后人员的一种信物），“奉命在此区域活动，接应可能从北线撤下来的友军人员。你们跟着我们走，这里有一条近道，可以绕过鬼子的几处哨卡，首达安全区。”
徐参谋长敌后游击指挥所？交通队？秦远山心中疑窦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过来？”
那汉子笑了笑：“参谋长神机妙算，只是让我们留意东南方向的可疑队伍，特别是……看起来像是经历苦战、急需帮助的。你们这样子，一看就是。”他指了指秦远山他们破烂的军装和疲惫的神情。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秦远山看了看那条隐蔽的石缝，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精悍的汉子，最终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多谢兄弟！那就麻烦你们带路了！”秦远山抱拳道。
“分内之事。”那汉子点点头，率先钻进了石缝。
秦远山留下信号，让大部队依次跟上。这条石缝暗道又窄又长，里面漆黑一片，但走起来却比外面翻山越岭省力得多。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穿过山腹，来到了山的另一面！这里地势相对平缓，而且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几缕炊烟，似乎有人家。
那汉子指着远处山脚下若隐若现的一个小村落：“那里是我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相对安全。你们可以先在那里休整一下。至于你们要找的老君观……”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秦远山一眼，“就在那边那个山头上，离村子不远。不过，我建议你们先别急着去，观里的‘清风道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等我们联系上指挥部，请示过参谋长再说。”
秦远山心中一震！对方竟然知道他们要去老君观？！这绝对不是巧合！看来，徐参谋长的触角，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这条“接应”线，是真的存在！
虽然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此刻，秦远山终于感到了一丝踏实。他点了点头：“一切听兄弟安排！”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背叛与厮杀之后，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而那座隐藏在云雾之中的老君观，以及神秘的“清风道人”，又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所有的答案，似乎都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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