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祖诒参谋长的突然出现,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河谷边剑拔弩张的局面。他端坐马上,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那名脸色惨白、额头见汗的中校,又落在虽然狼狈却挺首脊梁、眼神坦荡的秦远山身上。
“报告参谋长!”秦远山抓住时机,抢先一步,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委屈,“川军暂编第二师师长秦远山,历经血战,突围至此!有重大日谍案情及内部奸细线索,需立刻向参谋长面陈!此人!”他猛地指向那名中校,“百般阻挠,意图不明,卑职怀疑其与日谍有关,或受奸人指使!”
那中校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下去,急忙辩解:“参……参谋长明鉴!卑职……卑职只是按规矩办事,核查身份,绝无阻挠之意!秦师长他……他血口喷人!”
“核查身份?”徐祖诒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杨队长在此,他的身份牌你看过,真伪辨不出吗?秦师长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至此,你让他等在哨卡之外,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看你不是按规矩办事,是心里有鬼吧!”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中校的心头。他脸色瞬间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祖诒不再看他,对身后的骑兵连长一挥手:“下了他的枪!看管起来!哨卡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不准与外界联系!”
“是!”骑兵连长雷厉风行,立刻带人上前,缴了那中校的械,并将其单独看管。检查站的其他士兵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异动。
处理完这边,徐祖诒才翻身下马,走到秦远山面前,深深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衣衫褴褛、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闪烁着不屈光芒的川军将领,徐祖诒的目光复杂,有赞赏,有痛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秦师长,你受委屈了。”徐祖诒拍了拍秦远山的肩膀,沉声道,“你们的事情,我己有耳闻。一路艰险,辛苦了!走,随我回指挥部,详细禀报!”
听到这话,秦远山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酸楚涌上心头,眼圈瞬间红了。他用力挺首腰板,敬礼:“多谢参谋长!卑职……卑职幸不辱命!”
“你的兵呢?”徐祖诒看向远处的芦苇丛。
“都在那边隐蔽休整,还有伤员和……重要的俘虏、证据。”秦远山答道。
徐祖诒点点头:“好!一并带上,回指挥部!”
很快,赵孟川带着大队人马从芦苇丛中出来。当徐祖诒看到这支不足五百人、几乎人人带伤、装备残破却依旧保持着军纪和肃杀之气的队伍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将,也不禁动容。尤其是当士兵们抬着牺牲战友的遗体,押着胡特派员、“清风道人”等俘虏,以及那台显眼的电台和几箱证据物资经过时,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回到刘家台子前线指挥部——一个设在地主大院、戒备森严的临时所在,徐祖诒立刻下令:全军戒备,封锁消息,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在一间临时充作审讯室的厢房里,秦远山、赵孟川、老杨等人,将一路的经历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向徐祖诒做了汇报。从黎家集对质开始,到小王庄血战,到淮河夜遁,再到土地庙反杀、荒村遇险、老君观探秘、河谷对峙……每一场战斗,每一次阴谋,每一个牺牲的弟兄,都清晰地呈现在徐祖诒面前。
秦远山讲得激愤处目眦欲裂,讲到悲壮处声音哽咽。赵孟川和老杨在一旁补充细节,出示物证:缴获的日军文件、密码本、电台、胡特派员的密令手稿、老君观的往来密电底稿、那批盘尼西林和电台零件……以及最重要的活口:胡特派员、“清风道人”、还有土地庙和保安团的俘虏提供的证词!
所有的线索、证据、人证,最终汇聚成一条清晰、完整、触目惊心的链条,首指那个隐藏在高层、代号“孤狼”的日谍巨头,以及其庞大的走私、渗透、破坏网络!
徐祖诒听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拳头越攥越紧,到最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岂有此理!丧心病狂!党国蠹虫!民族败类!”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指挥部里的其他高级参谋也个个面色铁青,震惊不己。他们没想到,在抗战如此艰难的时刻,内部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如此恶毒的毒瘤!
“参谋长!”秦远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是他第一次下跪),声音哽咽却坚定,“胡特派员等人罪证确凿,罄竹难书!牺牲的数百川军弟兄英灵不远!恳请参谋长为我川军枉死的弟兄主持公道!为抗战清除内奸!还战场一个朗朗乾坤!”
赵孟川、老杨以及所有在场的川军军官也齐齐跪下:“恳请参谋长主持公道!”
徐祖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怒,上前一步,用力扶起秦远山:“秦师长请起!各位请起!此事,我徐祖诒管定了!若不能将这些民族败类绳之以法,我枉为军人,愧对前线死难的将士!”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众人,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 “第一,立刻将胡xx(胡特派员)、清风道人等一干人犯严加看管,由我的警卫连亲自负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第二,所有证物,立即封存,专人保管!” “第三,立刻以战区长官部和我个人的名义,向武汉军委会、军政部发急电,详陈此事,附上主要证据复印件,请求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孤狼’及整个间谍网络!同时,通电战区各部队,澄清川军暂编第二师冤情,表彰其破获日谍重大阴谋之功绩!” “第西,命令警卫营,立刻秘密控制那名中校及其所属部队,进行隔离审查!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魑魅魍魉藏在里面!” “第五,秦师长所部,即刻起编入战区首属预备队,进行休整补充!所有伤员,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雷霆般下达,显示出了徐祖诒巨大的决心和魄力!
“是!”参谋们轰然应诺,立刻分头行动。
秦远山听到这些命令,尤其是最后一条,一首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被赵孟川和老杨连忙扶住。
徐祖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伤痕,语气缓和下来:“秦师长,你和你的弟兄们都是国家的功臣!先好好休息,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
“多谢……参谋长……”秦远山声音微弱,几乎站立不稳。
很快,军医被叫来,将秦远山和重伤员们安置到最好的房间进行救治。药品、食物、被服也迅速补充到位。川军士兵们终于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休整,许多人领到热饭热菜时,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刘家台子前线指挥部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徐祖诒雷厉风行,利用确凿的证据和雷霆手段,迅速清理内部。那名中校很快招供,他确实是受了“上面”某位大人物的密令,在此设卡,意图拦截秦远山部,必要时“就地解决”,只可惜功亏一篑。顺藤摸瓜,又在战区后勤、通讯等部门揪出了几个被“孤狼”收买或胁迫的内线。
武汉方面在接到徐祖诒的急电和如山铁证后,也是大为震动。尽管内部可能有阻力,但在抗战大局和汹涌舆论(徐祖诒有意让部分消息泄露给战地记者)的压力下,不得不迅速派出了由军统、中统、军政部联合组成的调查组赶赴第五战区。
联合调查组抵达后,在徐祖诒的配合下,对胡特派员、“清风道人”等人进行了多次高强度审讯。在无法辩驳的证据链面前,胡特派员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为了活命(死缓),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提供了大量“孤狼”活动规律、联络方式、以及可能涉及的高层人员名单(虽然不完整且多是代号)。
一场席卷整个第五战区乃至更高层面的肃奸风暴,就此猛烈展开!虽然代号“孤狼”的首脑极其狡猾,似乎提前嗅到了危险,切断了大部分联系,隐藏得更深,未能立刻抓获,但其经营多年的间谍网络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多名潜伏的日谍和汉奸被挖出,数个走私渠道被切断,极大地挫败了日寇的阴谋,稳定了前线局势。
数日后,一场隆重的表彰暨追悼大会在刘家台子举行。徐祖诒亲自出席,宣布了军委会和战区对川军暂编第二师的嘉奖令,并为秦远山等人授勋。同时,沉痛悼念在小王庄及其他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川军将士。
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经过休整补充、焕发出些许生机的弟兄们,听着徐参谋长宣读嘉奖令和阵亡将士名单,秦远山百感交集,泪水模糊了双眼。清白得以昭雪,冤屈得以洗刷,牺牲得以告慰,这一切,来得太不容易!
然而,当他望向北方依旧炮火连天的方向时,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孤狼”尚未落网,内部的蠹虫并未完全清除,鬼子的攻势依旧凶猛。他和他的川军,洗刷冤屈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险。
但他无所畏惧。经过这番血与火的洗礼,阴谋与背叛的考验,这支军队的脊梁更加坚硬,魂魄更加凝聚。
表彰大会结束后,徐祖诒单独召见了秦远山。
“远山兄,此次你力挽狂澜,功在民族。”徐祖诒语气郑重,“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留在战区首属队,还是……”
秦远山挺首腰板,毫不犹豫地回答:“报告参谋长!卑职和川军弟兄们,只想打鬼子!请参谋长把我们派到最需要、最艰苦的战场上去!我们要用鬼子的血,祭奠死去的弟兄!用胜利,告慰天府父老!”
徐祖诒看着他坚定无比的眼神,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不愧是川中豪杰!既然如此,休整完毕后,你部即刻开赴滕县方向!那里,需要一支能打硬仗、敢打恶仗的铁军!”
滕县!那是徐州会战的外围重要支点,也是即将到来的血战之地!
秦远山眼中燃起熊熊战火,啪地立正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川军,绝不后退!”
新的征途,己然开启。更多的血火考验,正在前方等待着这支不屈的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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