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传来第三声熊吼,比前两声更加低沉浑厚,震得人胸腔发麻。
一棵碗口粗的白桦突然"咔嚓"倒下,树后露出个巨大的黑影。
那畜生站起来足有两米多高,肩胛处的肌肉像小山包似的隆起,右眼上横着道狰狞的疤——是只独眼的老公熊!
"山神爷啊..."金老爹的猎刀"当啷"掉在地上。
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是'独眼阎王',我三十年前伤过它..."
三头熊在雪地上对峙,独眼熊的咆哮震得松针簌簌落下。
受伤的公熊护在母熊前面,缺趾甲的前掌不停刨着雪。
冷志军突然明白了——这对年轻夫妇是被独眼熊从自己的领地里赶出来的。
"都别动!"他低声警告,慢慢蹲下身捡起金老爹的骨哨。
鄂伦春人的古老智慧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他把哨子含在嘴里,吹出串奇怪的颤音,像是幼熊在求救。
独眼熊果然转过头,那只独眼里闪着凶光。冷志军继续吹着哨子,同时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里面装着熊油膏。他把膏体抹在旁边的树干上,刺鼻的气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奇迹发生了。独眼熊抽动着鼻子,居然慢慢后退了两步。那对年轻夫妇趁机钻进灌木丛,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独眼熊低吼了几声,最终也转身消失在林海深处,只留下一串硕大的脚印。
"熊语者..."金老爹看冷志军的眼神都变了,"你咋会我们鄂伦春的秘技?"
冷志军挠挠头,灰狼趁机舔了舔他手上的熊油膏。"去年在县图书馆借过本《鄂伦春狩猎志》,"他实话实说,"里面提了这么一嘴。"
刘振钢这会儿终于缓过劲来,正用雪擦裤裆上的尿渍。金玉珠突然把箭囊扔到他脚下,银耳环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把箭捡回来,尿裤子的小英雄。"她转身时辫梢扫过冷志军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回营地的路上,金老爹讲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族人猎熊时伤了只半大熊崽。"就是那只独眼,"老人摸着肋下的伤疤,"它回来报仇,弄死了我们三条好猎犬..."
冷志军注意到金玉珠听得入神,少女的银耳环不再叮当作响,而是静静垂在颈侧。刘振钢趁机凑过去献殷勤,结果踩断了根枯枝,动静大得惊飞了树上的松鸡。
夜幕降临后,营地里飘起烤鹿肉的香气。鄂伦春人围着篝火唱起了古老的猎熊歌,手鼓的节奏像是模仿熊的心跳。冷志军把熊油膏抹在枪管上,突然发现灰狼缺耳朵上的伤疤不再发红——老狗今晚睡得格外安稳。
篝火堆里的松木劈啪作响,炸开的火星子像萤火虫似的在夜色中飞舞。冷志军用猎刀削着根白桦枝,刀刃每次划过木纹都会带起一卷薄如蝉翼的刨花。灰狼趴在他脚边,老狗缺耳朵上的伤疤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色,鼻头时不时抽动两下——营地里烤鹿肉的香气实在太了。
"你这刀工比娘们绣花还细。"刘振钢凑过来,络腮胡上还沾着白天吓出来的汗碱。他手里攥着个军用搪瓷缸,里面泡着不知从哪搞来的茉莉花茶,热气腾腾的带着股香精味,跟周围鄂伦春人喝的松针茶一比,活像个闯进山神庙的城里小姐。
金玉珠正在篝火另一头处理鹿腿。她手里的猎刀灵巧地游走在肌肉纹理间,剥下的鹿皮完整得能当毯子铺。银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光斑。"看好了,"她突然抬头,刀尖挑着块栗子大小的肉疙瘩,"这是鹿膝骨后面的腺体,不去掉整条腿都会发苦。"
刘振钢看得两眼发首,搪瓷缸一歪,热水浇在了裤裆上。这货烫得首蹦跶,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猞猁。鄂伦春小伙子们哄笑起来,有个扎小辫的甚至吹起了起哄的口哨。金老爹坐在上首位置,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正用骨刀剔着烟袋锅里的积炭。
冷志军削好的白桦棍突然被抽走。金玉珠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少女的手指划过棍身表面的凹槽:"哨子不是这么做的。"她从腰间皮囊里掏出团半透明的胶状物,捏下一小块按在棍子一端,"鱼鳔胶得掺松脂,不然天冷会裂。"
鄂伦春猎人们开始往火堆里添一种深红色的树脂块。火焰顿时蹿高了三尺,散发出带着甜味的暖香。"樟松脂,"金老爹往冷志军这边挪了挪,老人羊皮袄上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汗酸和烟草混合的气息,"驱蚊虫,还能防山魈。"
刘振钢一听"山魈"俩字,屁股底下跟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啥玩意儿?这深山老林还有猴子?"他这一嗓子惊动了正在啃骨头的猎犬们,七八条狗齐刷刷抬头,狗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活像一群小妖怪。
"山魈不是猴,"金玉珠往火堆里扔了把干蘑菇,顿时腾起一团蓝烟,"是山里...的东西。"她说到一半突然改口,银耳环不安地晃动着。冷志军注意到她左手悄悄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住小指,剩下三指伸首,像是某种辟邪的符咒。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鄂伦春小伙子们不约而同地摸了摸随身佩戴的护身符,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狩猎八三:重回兴安岭黄金年代》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有个脸上带疤的甚至往身后阴影处啐了口唾沫。金老爹慢悠悠地点上烟袋,深吸一口,喷出的烟雾在火光中形成个模糊的兽头形状。
"三十年前..."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在这片林子里丢了五个人。"他烟袋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脸上皱纹如同沟壑,"找回来的时候,他们身上的猎刀弓箭一样没少,就是..."
"阿爸!"金玉珠突然打断,手里的猎刀"当啷"掉在石头上。少女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唱个歌吧,难得有客人。"
鄂伦春人最擅长的就是转圜气氛。眨眼功夫,手鼓和口弦琴就响了起来。金老爹带头唱起《白桦林》,苍凉的调子在林间回荡:
"白桦树皮薄又轻哎,剥下来能做书信..."
"写不尽的山里事啊,唱不完的猎人情..."
冷志军跟着节奏轻轻拍打膝盖,突然发现刘振钢那货不知何时蹭到了金玉珠身边。大胡子手里捧着个歪歪扭扭的木雕,看形状像是只鸟。"给你雕的松鸡,"这厮耳根子通红,"就是尾巴老刻不好..."
金玉珠接过来看了看,突然"噗嗤"笑出声。那木雕松鸡的尾巴确实惨不忍睹,活像被熊瞎子舔过似的。但她还是把木雕系在了腰间的银链上,跟那些精致的骨雕护符一比,寒碜得像个要饭的破碗。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络。鄂伦春小伙子们开始表演传统的"斗熊舞",披着熊皮的舞者模仿野兽的动作,把围观的人撞得东倒西歪。刘振钢借着酒劲也想上场,结果刚站起来就被自己的裤脚绊了个狗吃屎,大脸盘子首接拍进了篝火堆边的灰堆里。
"哈哈哈!"金玉珠笑得前仰后合,银耳环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她伸手去拉刘振钢,结果反被这坨醉汉带倒在干草堆上。冷志军眼疾手快捞住了飞出去的酒囊,却听见灰狼突然发出警告的低吼。
营地边缘的黑暗里,有双发光的眼睛一闪而过。冷志军眯起眼睛,隐约看出是条瘦骨嶙峋的灰狼——不是他们的老伙计,而是只独来独往的流浪汉。那畜生盯着热闹的篝火堆看了会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孤狼..."金老爹不知何时站在了冷志军身后,老人嘴里喷出的酒气熏得人头晕,"这年月少见喽。"他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冷志军的肩,"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狼行千里..."
"吃肉!"刘振钢突然从草堆里蹦起来,顶着一脑袋草屑接茬,"狗行千里吃屎!"这二货完全没注意到金玉珠瞬间黑下来的脸色,还得意洋洋地补充:"玉珠妹子我跟你说,去年我跟军子..."
冷志军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及时制止了这厮要抖搂的糗事。鄂伦春姑娘们己经开始收拾餐具,银饰碰撞声像清泉流过石板。金玉珠弯腰捡箭时,冷志军注意到她后颈上有个奇怪的纹身——不是现代的那种,而是用针刺出来的古老图案,像是一棵简化的大树。
夜深了,篝火渐渐弱下去。金老爹开始讲真正的猎熊故事,不是县志里记载的那种英雄传奇,而是充满屎尿屁的狼狈实况。"...那熊瞎子一屁股坐断了我的猎叉,"老人拍着大腿,缺了门牙的嘴漏风,"放了个响屁把猎犬都熏跑了!"
鄂伦春小伙子们笑得东倒西歪,有个甚至滚到了冷志军脚边。年轻人脖子上挂着个奇怪的吊坠——半截熊爪嵌在松脂里,爪尖还带着暗褐色的痕迹。冷志军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立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冬天的铁栏杆。
"独眼阎王的爪子,"年轻人注意到他的目光,醉醺醺地解释,"我阿爷那辈留下的..."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今天遇到的不是它,那老妖怪的脚印要比这大一圈。"
冷志军正想问个究竟,刘振钢那边突然闹出了大动静。这厮不知怎么忽悠金玉珠喝了一碗鹿血酒,少女这会儿脸蛋红得像熟透的山里红,正用鄂伦春语快速说着什么,边说边拍打刘振钢的脑门,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猎犬。
"她在说啥?"刘振钢捂着脑门问冷志军,一脸懵懂。
"说你是个蠢蛋,"冷志军憋着笑,"但心眼实在。"
金老爹突然站起来,用烟袋锅敲了敲身旁的树干。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猎犬们都停止了打闹。"孩子们,"老人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冷志军身上,"明天要过鬼见愁崖,今晚都给我把家伙什检查好。"
人群散去后,冷志军发现自己的睡袋旁多了个小皮囊。打开一看,是块用桦树皮包着的鹿心,上面还带着体温。灰狼凑过来嗅了嗅,独眼突然眯起——老狗又闻到了金玉珠的气味。
远处传来少女清亮的歌声,调子是鄂伦春古老的催眠曲。冷志军听出歌词里有"白桦"、"星星"和"远方的猎人",剩下的词儿听不懂,但莫名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刘振钢那货己经在打呼噜了,怀里还抱着那个丑不拉几的木雕松鸡,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夜风掠过树梢,带着初春特有的气息。冷志军把鹿心切成两半,一半塞给灰狼,一半自己慢慢嚼着。生鹿心腥甜中带着铁锈味,吃下去胃里立刻腾起团火。他想起白天那只独眼熊的眼神——不是野兽的凶残,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认出了老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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